村子坐落在一片茫茫大山之中,姜明从高铁上下来,又坐了一班巴士,这才堪堪道山脚下,接下来的路就要自己走了。
山路不算崎岖,甚至还算的上宽敞,路边半人高的野草郁郁葱葱,虫鸣鸟叫声络绎不绝,或许是在山中的缘故,姜明并没有感觉到酷暑的炎热。
就在姜明以为今天须得走着去村中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姜明回头一看,是一辆白色的五菱宏光,正慢悠悠的朝着他这边驶来,姜明见状,停了下来,走到了一旁,把道路让了出来。
五菱宏光在开到姜明面前的时候停了下来,尔后车窗摇下,一个留着地中海的大叔探出头来热情的问道:“小伙这是去哪啊,顺路的话我带你一程”。
“大叔,我去黑河村”。
“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我也去黑河村啊”,大叔猛地一拍大腿,“快上来,大叔带你一起去”。
“得嘞”,姜明也不客气,拉开车门就坐了上去。
“小伙子从哪里来啊,去黑河村走亲戚还是咋的”,大叔看了眼姜明问道,从姜明的衣着以及气质来看,肯定不是黑河村的村民。
“打西京来,去黑河村参加葬礼”,姜明照实说道。
“你是齐老太太的亲戚?”,大叔诧异的看向了姜明,是了,姜明的姨姥姥就姓齐。
“嗯,她是我的姨奶奶,很久没见了”。
“原来如此”,气氛变得沉闷了不少,大叔原本兴致勃勃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了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齐老太太也算得上是喜丧,八十来岁的年纪,希望我也能活到那个时候”,大叔绞尽脑汁的找补道。
姜明只是笑了笑,没有应答。
约摸又过了半小时,车子在一处村庄的入口停了下来。
“多谢了,大叔”,姜明朝着大叔挥了挥手,背上包就离开了。
黑河村和他记忆中的大不一样了,陈旧的木屋变成了水泥砖瓦盖成的房子,原本泥泞的道路上面也铺上了青石板。
走在房屋之间狭窄的小径上,姜明不由得回忆起了儿时的趣事,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村子的角落。
走到了祠堂的面前。
姜明抬头看向祠堂,一股压抑沉闷的感觉扑面而来,满是暮气,记忆中挂在大门上的铜锁已然消失不见,姜明走上前,刚想推门进去看看,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姜明,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和你说了在村口给我打电话的嘛”。
熟悉的塑料普通话,姜明收回了即将按在门上的手,转身看去,一名穿着白色背心,黑色短裤,脚上汲拉着一双人字拖的男子正朝他热情的挥着手,这人应该就是昨天给他打电话的表哥李二奎了。
姜明朝他的方向走了过去,待到近前,一张憨厚的国字脸出现在了他的眼中,“表哥,这不是太久没有回来了,随便逛逛么”,姜明笑道。
“不过该说不说,祠堂真是一点没变啊”,姜明摆了摆手,婉拒了李二奎递过来的烟。
“那是,祠堂里面住着我们的祖宗,当然要保护好它了”,李二奎将烟叼在口中,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后,美美的吸了一口。
“姜明,你是准备先去看看奶奶,还是先到房子里休息一会?”。
李二奎深吸了一口,姜明眼见那烟直接消失了一半,不由得嘬了嘬牙花子,心中给这位久未谋面的李二奎打了个狠人的标签。
李二奎将烟蒂丢在地上,抬脚踩了上去,还拧了一拧,随后直勾勾的盯着姜明,似乎是在等着姜明的答复。
“先去看看姨姥姥吧”,姜明轻声说道。
“得嘞”,李二奎拍了拍屁股,在一旁给姜明指路,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我知道你在大城市里忙,来一趟不容易,要不是姨奶奶在去世之前一直念叨着你,我也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李二奎叹了口气。
“其实在姨奶奶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便托人要到了你的电话,可是却一直提示用户已关机,直到昨天才打通”。
“前段时间我去外地出差了,手机不小心放在了家中,应该是没电了”,姜明找补道。
“这样啊,理解理解”,李二奎拍了拍姜明的肩膀,“表姑父表姑还好吧?身体可还硬朗?”
姜明脸色一沉,皱着眉头道:“我爸妈三个月前就去世了”。
“这......怎么会,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李二奎脸色先是一惊,随后惊讶之色尽数化作了沉痛,看他似乎是真没有得到这个消息,姜明便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气氛顿时沉默了下去。
“到了”,李二奎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白色道,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到了,不然他真的不知道接下来怎么面对自己这个表弟。
白色的灵堂搭得很大,挑开进门的帘子,李二奎把姜明带了进去。
刚一进去便看见棺材前跪着几名披麻戴孝的中年妇女,正趴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一边哭一边用手帕擦着眼泪,嘴里还抑扬顿挫的唱着歌什么。
“灵丧面前一盏灯,福子福妹在灵前,孝顺儿女两边跪,想念父母恩难报,阿弥陀佛报娘恩”,唱罢又是一阵哭泣,还伴随着巨大的擤鼻涕的动静。
在她们的周围还坐着几个老头,正摇头晃脑的拉着手中的二胡,看着娴熟的技巧,起码是浸营了几十年的功夫。
姜明心中刚刚浮现出来的一丝悲意顿时消失无踪,脸上带着古怪的神色看向了李二奎。
“这些......就是我的表姑表婶?”
“咳咳,当然不是”,李二奎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尴尬之色,低声说道:“这些是从镇上请来的专业哭丧队,我妈她们在那边”。
姜明顺着李二奎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几名中年妇女正围在一张方桌上打着麻将,或许是因为分钱不均,几人居然在灵堂里瞪眼叉腰的吵起来了,唾沫横飞,甚至还拍起了桌子。
看着这一幕,姜明不由得感觉到有些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