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擒贼先擒王

今晚只有一件事,除掉陈非。

尽管在长安城立足未稳,但他想马上在长安城出头,陈非就是他最好的垫脚石。

今晚之后,长安城的地下秩序就由他李憕说了算。

这份礼物也算是报答柳钦松的知遇之恩。

…………

朱雀大街杏花楼,长安城最负盛名的酒楼。

达官贵人们以此为据点,一是因为名气,二是这家酒楼幕后的老板正是李林甫。

连不识字的小孩都知道,杏花楼的杂役奴仆都是李林甫的眼线。

哪怕是最落魄的文人,也要在酒酣时作诗一首,用令人作呕的文辞大拍李林甫的马屁。

李憕特意选在这里对陈非下手,无非是想昭告长安黑白两道:

“长安众人,日后要记住我李憕的名字。”

阿大快马加鞭,赶在陈非之前带着众人到达了杏花楼。

长安官场头面人物的管家悉数到场,在连伯的引荐下,和李憕互相恭维起来。

近来城里议论纷纷,一位名叫李憕的年轻人崭露头角,刚一加入玉堂府就搞出了许多大动作,声名鹊起的速度远远超过从底层摸爬滚打的陈非。当然更重要的是,今天这宴席是连伯出面邀请。

在管家们心里,连伯和杨钊可以划等号。

很显然,李憕上位,是杨钊的安排。

“小弟初来乍到,日后还望各位多多提携。”

他敬了酒,阿大和杜炳元捧着准备好的礼物,端进了屋。为了这些礼物,李憕散尽资财。

杏花楼喧闹着。

靠在二楼围栏上,看着长安夜色,听着楼下传来的阵阵吟诵。

不知又是哪位文人骚客酒后成诗,引来了众人欢呼。

远处,一队急行人马闯入朱雀大街,来势汹汹。

“阿大。”李憕轻唤,指了指远处的人群,“他们到了。”

阿大站在围栏边,朝着远处的蓝城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趴在连伯耳边耳语了几句。

连伯点点头,仍旧坐在席上与众人谈笑。

杜炳元站在另一角落,双手环抱在胸前,横刀跨在腰间。

几人把守住二楼的各个角落,像张开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等待猎物上门。

不过片刻的工夫,随着那队人马进入杏花楼,楼下的吵闹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楼上众人似乎察觉到危险即将降临,谈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

杏花楼许久未曾翻新,地上的木板和楼梯已然有些松动,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脚步和木头扭曲的声音混在杂一起,乱作一团,隐约透出冒犯之意。

楼上见多识广的管家们放下酒杯,略带警惕地注视着楼梯口。有些心思机敏的已经在猜测,哪来的不怕死的怨鬼,敢在杏花楼里得罪他们这些人。

脚步由远及近,在楼梯口忽然停了下来。

似乎下定某种决心,陈非轻咳一声,迈步踏进。

“各位老兄,怎么来杏花楼也不叫小弟作陪呢!”陈非凌厉的眼神扫视四周,与李憕四目相对时,双眼透出难得一见的凶恶。如果眼神能当做武器,此时的陈非就像一把锋利的宝剑,剑尖早已悬在李憕头上。

达官贵人的管家最会揣摩人心,听出了陈非兴师问罪的态度,齐齐看向李憕。

“陈官人,我还没来得及邀请,你就已经到了。”李憕背靠着围栏,慢条斯理却攻击性十足:“这是责怪兄弟了。”

陈非不答话,眼神躲开了李憕,余光瞧见官家们身旁、脚下堆满了李憕准备的礼品。

李憕之心,昭然若揭。

“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惦记我的家业。”

“陈官人误解我了。”李憕玩味地看着他,顿了顿才说道,“我可没把你当兄弟。”

有个身形枯瘦的中年人在席间开了口:“陈官人,李兄弟,你们二人之间若是有误会,大可以私下了断。”

另一人说道:“今天宴席是连伯的一番好意,二位就别争了吧!”

其他人连连点头。

谁做玉堂府的主人,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反正在他们看来,李憕也好,陈非也罢,哪怕是连伯,不过是杨钊的一枚棋子罢了。当然,他们自己也是长安城这个巨大的名利场里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只是恰好出现在适合的位置上,有了些棋子的作用罢了。

陈非今天被杨钊上门臭骂了一顿,扬言若是他查不出在仙乐宫作乱的主使,杨钊就会派人把他绑了,押到李林甫面前任由宰割。

蓝城的手下去仙乐宫转了一圈装装样子,回到玉堂府告诉陈非,是李憕和连伯暗中串通。

带着蓝城的手下出发时,陈非便起了杀心。

他感受到了养虎为患的紧迫感,为了保住自己性命,还有苦心经营多年才得到的财富地位,他必须除掉李憕。可笑的是,他还天真的以为,玉堂府的游侠儿愿意为他卖命。

事实上,玉堂府中武艺高强的好手,一半是杜炳元从洛阳城里带来的兄弟,早就在杜炳元一声令下追随了李憕。另一半是蓝城和他手下的老兵,也已经投靠了李憕。

“李憕,玉堂府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早日离开长安吧。”

陈非挥挥手,蓝城和手下的武夫站在了他的身后,杜炳元也悄悄绕了过去,围在人群边。

李憕身旁只有阿大,对面却是玉堂府几十位高手。

楼下的酒客偷偷挤到楼梯拐角,悄悄观察。大唐民风彪悍,杏花楼又是长安最热闹的地方,打架斗殴的事情没少发生,这些常客非但不怕,甚至以此为乐。

连伯不动声色,仍由小厮服侍着享用美食美酒。只是席上有人坐不住了,悄悄问道:“连伯,您老不过问一下?”

“何必呢。”连伯笑笑,“活下来的那个才是有用之人。”

众人这才按下心来,静观其变。

李憕无奈笑笑:“我要是不走呢?”

“我知道你们两个功夫好,但你看看我身后这些人。”陈非放肆地说道,“你有本事把他们全杀光吗?”

“你压根不懂打群架的要领。”

“什么要领?”

“擒贼先擒王。”李憕左手端着乳白色的瓷杯,西域上好的葡萄酒透过杯子,泛出淡紫色幽光。

他右手两指并拢,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划过,脸上露出的玩味神色,好像在逗弄一只顽皮的狗。

“什么意思……”陈非话没说完,听到耳畔一阵阴风掠过,他猛一回头,看见杜炳元拔出了刀。

正要躲,蓝城一把拎起他的衣领,这手臂粗壮的汉子轻轻发力,就已经让他动弹不得。

“你们!”

噗通!

蓝城的手下猛踢陈非的膝盖窝,让他跪倒在地。

到此,陈非终于看清了形势,自己的手下全都反水投靠了李憕。

年轻的陈非在江湖上混出一片天地,靠的就是踩在前辈的尸体上。

他只是没想到,江湖新人换旧人的速度这么快,不过十余载,自己就变成了后辈上位的垫脚石。

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杜炳元的刀已经斜插进他的咽喉。

刀尖刺穿胸腔,捅破了他喷薄有力的心脏。

这块全身上下最富有弹性的肌肉,被鲜血迸发而出撕成了碎片。

陈非脑子里才刚回忆到了初入江湖,还来不及流下遗憾的泪水,便追随那些横尸街头的前辈去了。

他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