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金币

陈非瞪着眼睛，刀柄卡在口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杜炳元是个杀人高手，这样的死法不会血溅当场，更不会让死者发出呼喊声。

除了躲在楼梯拐角偷偷探出脑袋看热闹的酒客，楼下其他人都不知道，安安静静的杏花楼二层已经死了人。

席上的管家虽在豪门大户见多识广，府上也死过人，但却是第一次见杀人这么干脆利落的。

前一秒，陈非身后站着一众手下。

后一秒，他猝然倒地，连句话也没说完。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正端着杯子喝酒的李憕，见他满脸轻松，双眼在美酒的滋养下迷离闪烁。

有人心里嘀咕：这人真是狠角色，比陈非狠辣不止百倍，以后要多加小心。

“各位，受惊了。”李憕笑呵呵地从陈非的尸身上迈过去，仿佛地上只是一条死狗。“今晚陈非企图对各位不敬，已被我玉堂府的兄弟斩杀，请大家放心。”

他唤来了正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掌柜：“你们店里最好的酒是什么？”

“高、高昌国的马乳葡萄酒。”

“有多少都给我端上来。”

高昌国的马乳葡萄酒本是皇室贡品，每年不过二三十石，被李林甫克扣后，有两石放在杏花楼，剩下的都在仙乐宫。平日里这酒概不外售，只是掌柜被陈非的死吓到，一时慌了神才说了实话。

“客爷，小店不过只有几壶，怕是供不起各位爷……”

“这是你要考虑的问题，不要问我。”李憕一屁股坐在连伯旁边，整个席上的正位。“死的这个人，你认识吧？”

“认、认得，玉堂府的陈官人。”

切得薄如蝉翼的鱼脍放入嘴里，一股鲜香弥漫整个口腔，让李憕陶醉不已。

“以后的玉堂府，只有李憕李官人，没有什么陈官人了。”

“是、是！我这就去拿酒。”

杏花楼不愧是长安第一酒楼，随便上来一道菜都是珍馐美味。只是席间除了李憕外，其他人都没有慰藉唇齿的兴致——

陈非的尸体还躺在整个二楼的正中，从喉头流淌出的血液几近凝固，泛出恼人的腥臭。

连伯摩挲着面前的酒杯，双手捧起一饮而尽，说道：“各位府上的老爷，都是杨大人的多年好友，日后各家府上若是有事，你要多费点心。”

李憕粗鲁地将一块烤驼峰放入口中，咀嚼得满嘴油光。他随手拿起一张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头也不抬地说道：“只要是杨大人的朋友，无论何事都可以找我。”

“如果不是杨大人的朋友……”他忽然笑得像个天真无害的孩童，“只要是我李憕的朋友，我照样两肋插刀！”

说罢，李憕站起身，端起装满葡萄酒的酒壶，为在场众人斟满。

“从今往后，各位就是我的兄长。兄长们，还有背后的各位老爷大人，得到的东西会比以前多得多！”

他豪气地把酒喝光。

“我去把那碍事的东西弄走，各位兄长慢慢喝。”

杜炳元和阿大不知从哪找来一块黑色麻布充当裹尸袋，把躺在地上早已断了气的陈非卷起，扛在肩上。李憕嘱咐蓝城，临走时安排人马护送各位管家回府。

杏花楼下，来往人群中闪过几个可疑的身影。这些人显然是各方势力埋进杏花楼的眼线，不出一刻钟，整个长安都会听到陈非的死讯，以及崭露头角的黑道新人李憕。

趁着杜炳元把陈非装进车里的工夫，李憕叫来阿大：“你现在去把消息告诉徐大人，他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阿大应了一声，顺着朱雀大街一路向南，逛着街慢慢走着。走到一个无人经过的路口，一闪身，阿大不见了。

“李兄，我们现在去哪？”

“把这个东西扔到玉堂府的院子里，今晚杨钊肯定会派人验尸。”

…………

胜业坊，陈非私宅。

李憕打开地窖的铁门，举着灯烛照亮四周。

“卧槽，这么多钱！”

地窖四面墙立满了精铁打造的货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银锭和穿成串的铜钱。

这些银锭在灯烛微弱光亮的照射下，发出阵阵寒光。

“这不是钱，这是我的未来，这是新生活在朝我招手！”李憕内心呼喊道。

地窖的西北角放了两口落满灰尘的巨大木箱，李憕用脚踢开箱盖，差点被眼前夺目的黄光晃晕。

两个箱子里都是金光闪闪的金币，他拿起一枚硬币放在手心掂量几下，重得压手。

“杜兄，这金币你见过吗？”

杜炳元凑近，把金币放在灯烛下仔细辨认。“大唐从没用过金币，恐怕是西域某个国家的。”

李憕把手掌插进箱子里用力翻搅，箱子很深，下层也全都是同样的金币。

粗略算下，光是金币就有四五百两。除此之外，银锭有上千两，成串的铜钱不少于五百贯。

陈非经营黑道生意多年，有这些积蓄也属正常。

唯独奇怪的是西域的金币，这或许是西域组织给陈非的活动经费，让他以此贿赂长安的官员。

李憕心想，要是顺利的话，之后他会接替陈非的身份，和西域组织接上头。

以后一边收他们的钱，一边控制他们的情报网络，岂不快哉！

…………

陈非在相邻的四个坊里都有藏钱的私宅，杜炳元带着李憕挨个探查，最终的收获让李憕喜出望外。

所有白银铜钱加起来，足有上万两。

意外收获是，翻出了一份账簿，里面详细记录了陈非帮助杨钊行贿的每个细节：

【天宝五年七月初三，于凤女阁以三百贯钱换一白玉瓶，送至兵部李侍郎府管家秦永手中】

李憕随手翻阅，全是诸如此类记载。

陈非帮杨钊行贿，从来不会直接送钱，而是将金钱换成等价珠宝玉器等名贵玩物，再送到官员府上。

一个名叫“凤女阁”的珠宝店在账簿里频频出现，引起了李憕的注意。

长安城里各坊市都有出售珍奇古玩，或者金玉珠宝的店铺，陈非为何只认准这一家？

李憕猜想，这个凤女阁如果不是行贿的财货中转站，就是给西域组织提供资金的银库。

杜炳元举着灯烛，又从一个箱子角落里翻出了几张纸。

“李兄，这好像是房契地契。”

李憕接过来看了看，原来陈非除了这四所私宅外，还在永兴、安兴、崇仁、胜业四个坊中大量购置房产，总共有十几处。

长安城有些身份的人喜欢住在长安城东北角的“富人区”，而这四个坊又是“富人区”里的佼佼者。而且右临兴庆宫，这个长安城中除了皇城之外的政治中心。

陈非这个反常的举动一定大有问题！

“这些钱怎么处置？”杜炳元似乎并不爱财，看着眼前的黄白之物竟然没有太多波澜。

“先放在这吧，我们两个也搬不动，需要的时候再来取便是了。”

两人正准备离开，地窖入口边上一只半开的箱子引起了李憕的注意。

箱盖上布满灰尘，但留下了几道手印，这说明陈非前不久才来过这里，打开过箱子。

李憕掀开盖子，发现里面装了大大小小十几个人形玩偶。这些玩偶外面包裹了红色的布条，用墨汁点了两个点当做眼睛。

看着手里粗糙的人偶，李憕毫无头绪。

杜炳元凑近看了两眼说道：“这不是前几天，朱雀大街上派发的玩具吗？”

“你见过？”

“有两个西域僧人当街派送，说是西域的一位大德就要来到长安，这个玩具就是凭证，可以带着他去听西域大德讲经说法。”

西域大德，西域金币……

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