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疑神疑鬼的死者

一日之内,从寂寂无名的小杂役,当上了大唐最高情报机构的都尉。

曾经的李澄,现在的李憕有些恍惚。

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柳钦松和徐幽身份的真实性,质疑慎录司这个机构是否真实存在。

从幽暗的审讯室出来,穿过一道道严密把守的铁门。卫兵们身材健硕,面目冷峻,那股肃杀气质让长安城里最精锐的禁军都会胆寒。

铁门背后隐藏的地宫里,扑面而来的强大气场,打消了李憕的怀疑。

“这就是慎录司的衙门了,咱们自己人管它叫地宫。”

咱们自己人。

嗯,看来是真的。

真成了慎录司的都尉,长安城的密探了。

柳钦松和徐幽脚步如飞,把李憕带到了一间密室门口。

门上写着三个大字:停尸房。

徐幽推门而入,说道:“那个死了的主簿就在里面,你看看有没有能用到的线索。”

停尸房里光线稍亮,空荡的房间里,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躺在正中间的床上。

前世的李憕只是个编剧,虽然写过无数次解剖尸体的情节,但这是他第一次面对死人。那股隐隐泛出的尸臭,险些让他呕了出来。

一名仵作从柜子里拿出三副白面纱面罩和手套,柳钦松和徐幽熟练地把面罩套在头上,遮住了口鼻。

“死人身上有尸毒,戴上能避毒气。”徐幽说道。

“我知道,死人身上有很多微生物和细菌,不小心吸入的话会引起感染。”李憕自顾自说着,把面罩戴上。

“什么微生物?”

“没什么……”李憕意识到言多必失,便赶快闭嘴,戴好手套凑近了尸体。

这个倒霉主簿很年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也不高,有种病态的瘦弱。脸色惨白,和尸体没有血色的苍白略有不同,似乎生前就是一副气血不足的模样。

“仵作大哥,你们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仵作面露难色,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没有外伤,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李憕绕着尸体转了一圈,“钝器击打的痕迹呢?”

“也没有。”

“二位大人,你们了解这个主簿的生平吗?”

柳钦松点点头,伸手要从身旁的桌上拿案卷,徐幽已经开了口。

“此人名叫林复,他父亲曾在四方馆作书吏,他自幼在四方馆里学习藩语,年满二十便进了四方馆作主簿。林复自幼体弱,性格怯懦,走夜路都会害怕。据他的同僚说,他对鬼神之事极为恐惧。”徐幽这人记忆力极佳,案卷只需阅览一遍就可以过目不忘。

胆小怯懦,体弱多病,怪不得身形如同枯槁一般纤弱,完全没有男子气概。

李憕又凑近尸体,掰开林复的嘴巴,看见他舌尖上有一条深深的竖纹。

前世的李憕是家传道士,其父也是当地有名的中医,他从小耳濡目染也算略通医术。根据舌象判断,林复的心气极度虚弱,那道如沟壑般的竖纹正说明他的心脉在死前受到过损伤。

“这么明显的心脉受损,你没发现?”李憕质问仵作。

“这也不能证明死因吧。”这名仵作年约四十,目光傲气得很,并没把李憕放在眼里。

柳钦松有些沉不住气了,“李憕,抓紧时间,圣人亲自过问了这桩案子,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个意外死亡的林复,身上没有任何受到外伤和中毒的痕迹,再加上很明显的心气虚弱,很容易让人判断成自然死亡。按照大唐的医学技术,完全不可能对尸体进行解剖检验,找到真正的死因。

可舌头上那道代表着心脉受损的沟壑,让李憕觉得不对劲。

按照刚才徐幽所说,林复生性胆小且谨慎,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绝对不会做任何冒险的事。

而心脉受损,多数情况都是受到外界的刺激,比如剧烈的情绪波动或者惊吓。按照现代医学的说法,就是一个患有心脏病的人受到情绪刺激,突发心源性猝死。

“徐主事,死者出事之前在做什么?”

“当天是他轮值,要在四方馆里留守到一更。根据守卫所说,当晚他只在馆内办公,并无异常。直到二更天还没见他出来,守卫便进去查看,就发现他已经倒地身亡。”

“你刚才说,他生性胆小,甚至不敢走夜路?”

徐幽点头,“据他的同僚说,就因为他生性胆小,每个月只让他轮值一夜,其他人至少要轮值两夜。”

一个身体不好,疑似患有心脏病的胆小鬼,在深夜值班的时候突发心脏病猝死,这似乎很合理。

但李憕刚刚在审讯室已经通过自己的金手指确认过,主簿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谋杀林复的人清楚他的身体状况,也知道他胆小,于是用了些特殊手段刺激林复,让他受到惊吓,突发心脏病而死。

线索还不够,这样解释未免有些牵强。

“最近几天,林复有没有反常的举动?”

徐幽低头沉思了片刻,努力在大脑里搜索关于林复同僚所说的供词。

“他的同僚倒是说过一句,他这两天有些反常,像是魂不守舍,嘴里还自言自语念叨着血光之灾。”

“血光之灾?”

“对,前两天他处处小心,吃饭怕噎死,走路怕摔死,嘴里念叨着血光之灾。”

柳钦松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插话道:“当时我问过,但是林复的同僚说他常年如此,整天怕死怕得要命,也都没人在意。”

李憕越听越觉得这其中有问题,他一直坚信,世上99%的巧合都是有意为之。

“二位大人,死者生前都和什么人接触过?”

徐幽走到门口,手指在铁门上敲了两下,转瞬跑来一名黑衣武侯。

武侯听完徐幽的耳语,不过片刻就取来几页案卷,交到李憕手里。

案卷上记录了林复生前十天内接触过的人,详细到见面时间、地点,做了什么,都清清楚楚写了下来。

柳钦松看出了李憕的震惊,笑着说道:“你不用惊讶,慎录司在长安的密探就有上千,四方馆这种和藩人打交道的地方更是我们监控的重点。”

李憕不得不承认,之前小看了慎录司和柳钦松。

林复的生活两点一线,每天除了上班下班,最多就是去食肆吃饭喝酒。

看来看去似乎都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李憕心里有些打鼓。

“难道我想错了?”

就在案卷的最后一页,李憕猛然发现了一行字。

【十九日酉时初刻,林复于安业坊酒肆,与司天台杨陆饮酒至亥时。】

司天台?

李憕微微一笑。

“大人,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