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牢中问

谈到顾意即将回长安后,两人都有些兴致不高,简单随意的又聊了几句,顾意让他好好休息,随后便离开了房内。

在她走后,苏异有些失神,一个人默默的盯着床顶子看了许久,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直到小鱼端着水盆进来想给他擦擦脸,一连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小鱼问他怎么了,他也只说无事。

“小鱼,我前些日子让你去裁缝铺做的东西取回来了么。”

正在小鱼给他仔细擦脸时,苏异忽然问道。

小鱼带着几分促狭道:“当然取回来了,那可是你给顾姑娘准备的礼物,我哪敢忘了。”

苏异轻轻点头,在心中默默想着,不知顾姑娘会不会喜欢。

...

于岩擅于刑讯,这两日都是他在审问刘家之人。

为防止生了意外,他与于烈二人这几日便一直在平陵县大牢内守着。

他们之所以不立即回长安,便是想先审问出个大概,若平陵之内还有什么与之相关的人,好能一并拿了。

不过在刘夫人招认是自己谋划的一切之后,其余的即便是于岩如何用刑,她只有沉默或者惨叫,其余却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此案干系太大,于岩即便是用刑也存了几分小心,生怕刑罚过重,致她一命呜呼。

审讯至此便算是陷入了僵局,只能等将几人押送回长安之后,去寻一位道家高人出手,看能否以元神手段让她无法隐瞒。

第二日顾意来找苏异,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在顾意回京之时将韩薪铭也一并带走,苏异还要在平陵养伤,若将他留下,说不准还会来找苏异的麻烦。

原本按着顾意的想法是直接将他杀了了事,却被苏异拦下,那助他恢复之人同样神秘至极,他还想通过韩薪铭来窥探其身份及想法。

由顾意将韩薪铭带入长安倒是个很好的选择,既给自己省了麻烦,也可以瞧瞧那人面对如此情况会如何反应。

只是在此之前,苏异定然是要先见见韩薪铭的。

正如顾意所说,苏异如今只是一品武夫,自愈能力虽比常人稍强,但与顾意相比便差了许多。

只是一日他的伤势并无比先前好出多少,但他还是强忍着疼痛,让小鱼与顾意将他挪到了轮椅上,前往平陵大牢去见韩薪铭。

小鱼知道他伤势已无大碍,只要修养一段时间便能恢复如初,也知道他如今突破,等伤势痊愈便能自行行走,不用她再推着。

瞧着他在轮椅上不敢随意动弹的模样,摸了摸轮椅扶手道:“当时做这张椅子可是花了不少银钱,没想到这么快便要用不到了。”

苏异翻了个白眼,按她这说法,自己日后可行动自如,不需坐轮椅外出,倒并不全然是好事了。

“也不一定。”顾意闻言却摇了摇头,对苏易道:“我昨日回去想了很久,你给我看的那秘法,说起来除了封禁元神之外并非一无是处。”

“以气血为网封印元神,气血中大部分的力量都在和元神纠缠,使其显露在外的波动极小。”

“且你刚入武夫修行之路,常用此法也能提高你对气血的控制,算是夯实了基础。”

苏异和小鱼都怔了一下。

“那你的意思是?”苏异有些不敢确定的问道。

顾意指了指苏异的轮椅:“若你不嫌麻烦,仍能继续以更多气血来施展此法,甚至将你如今修行得来的一品气血尽数投入,那你便会如未突破时一样,继续坐在这张椅子上。”

“这样不仅可以封禁更多元神,还能让旁人难以看出你修为,只在出手时解开封禁,有机会能扮猪吃虎。”

略做思量后苏异道:“我会尝试将更多气血投入其中,不过再坐这椅子倒是没必要了。”

顾意点点头,苏异很快就要前往长安,虽然他只有一品境界,但在那地方,若能隐藏还是要尽可能的多隐藏些为好。

三人一路来到平陵大牢之外,这类凶煞地方自然少有行人,只有两个没精打采的狱卒在门外守着。

顾意这几日常来此地,狱卒自然认得她是巡天司的大人,当即提起了精神,低眉顺眼的来到她面前,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大人。

两人头颅低垂,眼睛只盯着脚下,都不敢抬头看顾意一眼,他们可没忘了前几日顾意第一次来押送几名人犯时,还未言明身份,有个狱卒或许是被她美貌所摄,鬼使神差的说了句荤话,便被这女子须臾间打断了双腿。

即便是再美的女子,这般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顾意轻轻嗯了一声,便带着苏异与小鱼往牢门走去,狱卒慌忙上前将门打开,不敢有丝毫阻拦。

平陵曾有匪患,因为装不下那许多被抓捕的盗匪,这大牢曾被扩建过两次,如今不仅占地广阔,还有足足三层。

一层便是苏异等人进门之后所处的这广阔院落之内,紧贴院墙处盖着两排极为简陋低矮的屋舍,用石板隔开单独的空间,再各用铁门关上。

在此处坐牢之人通常所犯罪行并不大,至多月余便会被释放,因此虽说将院墙挖透便能逃脱,但也无人会有越狱的打算。

其余两层都是地牢,而大牢四周有暗河流淌,不怕其中犯人挖出通道逃跑,比之一层的防备不知严了多少。

尤其是最下面的一层,囚室之中还有可封禁修为的秘法加持,通常用来关押犯了律法的修行中人。

只是如今平陵已无匪患,便是地痞流氓都不大常见,牢内并无关押多少犯人,此刻竟连看管的狱卒都没有一个,显得极为冷清。

顾意一边带着二人往前走,一边解释道:“押送刘家人时,都给他们披了件宽大袍子,还用黑布蒙了头,不让此地狱卒认出。”

“且以巡天司的名义下了命令,这几日不让狱卒入内,省的被他们看见了出去乱说。”

苏异点头表示理解,毕竟被关押的是平陵如今的县丞,此案又不宜被太多人知道,若被狱卒宣扬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韩薪铭原本与刘家之人都被关在最下那一层,你今日要见他,本身又行动不便,我便托于烈将他先放在这第一层。”

说话间顾意便把二人领到了最深处的那间牢房,牢门被人从中拉开,长相粗犷的于烈便大笑着从其中走出。

“苏兄弟,几日不见,伤势好些么。”

苏异此刻无法拱手施礼,只能面带笑意的点点头:“多谢于兄记挂,已经好了许多,大约再调养些时日便可,我身上缠着药布,不大好动弹,于兄莫怪。”

于烈爽快道:“不妨事,不妨事。”

走到苏异身前,弯了弯腰在他耳边小声问道:“苏兄要找里面那小子问话,我瞧他不像个老实人,要不要我给你取些刑具来,大刑之下,他必然知无不言!”

苏异看他这热情的模样连忙道:“已经很麻烦于兄了,只是简单问些问题,还不至于动用大刑。”

“说麻烦便是苏兄你见外了。”于烈见他不需要,也便不再提,想伸手拍拍苏异的肩膀以示友好,便感觉背后升起一阵寒意,转头间便看见顾意和推着苏异的那小丫头都面色不善的盯着他,才想起来苏异此刻浑身是伤,可经不起自己一拍,只能大笑着摸了摸嘴边的胡茬以掩尴尬。

“那小子修为已被我封禁,苏兄你放心审问便好,我就在门外守着,若有事喊我即可。”

于烈往旁边走出两步,将牢门让出。

苏异再次致谢时,顾意却道:“此地有我在便好,你不必管我们,先去看顾好刘家之人吧。”

于烈也没反驳,当即便答应下来,与苏异道别后便先走了。

进门前苏异忽然想起来顾意只说刘家之人在这牢房的最下层,却没提过墨泉,好奇道:“你们将那妖龙关到何处了,不在平陵大牢之内么。”

“你未免有些太过高看平陵大牢了。”顾意从衣袖中取出一颗鸡蛋大小的宝珠,摊手放在苏异面前:

“即便是这牢房的最下层也囚不了六品境界的妖邪,妖邪若现了原形,通常身躯庞大,寻常牢房也装不下。”

“若是遇到需活捉的妖邪,巡天司内通常是将其关押至这囚妖珠内。”

苏异细细看着这颗蓝白色的宝珠,里面隐约间有一道龙形的影子闪过。

“这是三位司监合力炼制的,数量并不太多,里面藏了芥子纳须弥的手段,妖躯再大也能装入其中,便于押解妖邪。”

“且还有专用来压制其妖力的奇门手段,效果无异于将其琵琶骨贯穿,是最适合巡天司捉拿妖邪的宝器。”

苏异点点头,这确实是件难得的宝器,之前只知道于岩于烈要审问看管刘家之人,要比顾意忙碌许多,如今看来顾意还兼着看管妖龙的职责。

看似轻松简单,但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顾意必然首当其冲,其中风险责任可是半点也不小。

苏异示意小鱼将自己推进门,顾意知道他是想与韩薪铭单独相谈,便没有跟进去

她若想听,进不进去并无什么分别。

囚室昏暗,只有些许光亮从一扇在高处的铁窗中透出。

苏异进到其中,就让小鱼先出去等自己。

小丫头不大放心他与韩薪铭独处,但想到顾意就在门外,便也没说什么,出去时将那铁门虚掩。

韩薪铭此刻被几条铁链拴住四肢,铁链的另一头连在深入墙体的巨大铁钉之上,能行动的范围小的可怜,想来是于烈怕韩薪铭狗急跳墙伤到了苏异,才转成布置成这样。

他头发散乱的披下来,坐靠在墙边,满脸的绝望颓然,其余倒是和在刘府见他时没什么分别。

于岩忙着审问刘家之人,对他只是关押,并未审问上刑。

抬头与苏异对视一眼,看见他脸上还有未愈合的伤,带着些惨笑道:“受了那么重的伤,不等着痊愈便迫不及待地来看我笑话了?”

苏异仍在看着他,不做回答。

韩薪铭的面容变得狰狞起来:“苏异,你不过是靠女人,靠运气好,即便到如今,我依旧不服!”

紧接着便是许多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从他口中蹦出,仿佛以此泄愤。

苏异看他这有些癫狂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道:“装的不累么。”

韩薪铭正骂的兴起,但还是很清晰的听到了这五个字,如同一只被突然捏住脖颈的鸭子,到嘴边的谩骂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谁装了?”

“你啊。”苏异笃定的说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看你笑话,你对我并没有那么重要。”

“我是想问问,是什么让你装成如此恨我的样子。”

韩薪铭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强做镇定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本来就恨极了你,何须伪装!。”

看着眼神已经有些躲避的韩薪铭,苏异有些不屑的嗤笑一声。

“你若说你本就对我有些恨意,大约是是真的,毕竟你一直嫉妒曾经的我。”

“但你说你恨极了我,就有些太假了,若是真那般恨我,这两年里你能羞辱我的机会有很多,为何要等到最近。”

韩薪铭强撑着解释道:“你从前只是个废人,活着便是生不如死,不需要我做什么,但你眼见就要康复,我自然要把你重新踩回去!。”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我就要康复的?山水逢那日连我自己都觉得前路不明,你怎么如此确定?”苏异显得极为平静。

“我...我从何处的得来的消息,这与你何干?!”

面对他这无赖般的话语,苏异也没有追问,转而道:“你说你恨我,眼见我要康复,你无法接受,但你用的那些手段可和你的初衷有些不符。”

“不论山水逢还是刘府婚宴,你所用的那些手段都只是想坏我的名声,而不是想方设法的阻止我康复。”

“你这可不像是恨我,更像是在表演,而让我声名扫地则是被提前定好的结局。”

“你在演给谁看呢?”

韩薪铭不敢言语,只是有些惊恐的看着苏异,随后死死的抿住了嘴唇,一副誓死不说的样子。

苏异看他这样,便自顾自的说道:“今早顾意来寻我,说她想了许久,怕你会再出手试图害我,若是关你还要找个罪名,左右巡天司在办案过程中便有许多便利,不如找个由头直接杀你了省事。”

韩薪铭浑身一抖,目光中透露出惊恐,以传言中大晋三司的行事风格,那巡天司的女人真有可能直接一刀宰了他!

“我当时将她拦下,并不是动了恻隐之心,而是想知道,究竟是谁在指使你,他许诺了你什么,又需要你具体做什么。”

“如果你不肯告诉我,那我也就没有继续阻拦顾意杀你的理由,毕竟如果你不在了,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苏异说完便不再开口,似乎在给他时间考虑。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甚至没见过他的长相。”

过了一会儿,韩薪铭终于颤颤巍巍的开口。

“我只知道,他来自儒家圣地。”

苏异眼睛微微眯起,天下只有一座儒家圣地,那座自己只差一步就能进入其中的天下儒学之宗。

长安学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