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庸很多话没有对王景翼说,因为此番张议潮如此大刀阔斧的改革军制。其实罪魁祸首,正是王庸。
由于王庸的横空出世,让奴隶、佃户和农奴们有了发声的渠道。也让张议潮发现,并重视起这股力量。
沙州原来被编入部落的奴隶、佃户和农奴们,在卫所制度的加持下,组成了赤心军。成为了一股新兴势力。这代表了沙州最底层的那些无产者的利益。
而张议潮内心,明显有利用这股势力的打算。
在张议潮的视角,相比于家大业大的门阀豪强;有一定基业,但是地位不高的商人和小地主。这帮无产者都更好控制,也更需要张议潮支持才能站上舞台。
就像王庸,张议潮可以提拔王庸做高官,也可以对王庸不闻不问,直接雪藏。
而像是王庸提出的卫所制度,若是张议潮不同意,王庸这些无产者,一辈子也别想从门阀手中抢夺土地。
就像唐末的黄巢,哪怕踏遍了士族公卿的尸体,依旧没有改变中国几千年的阶级制度,直到新中国建立,一切才改变了。
王庸这样的无产者,在这个封建时代,就是这样被轻易拿捏。
但是门阀、商人和小地主不同,他们都有产业,所以有能力也有实力和张议潮对抗。张议潮只能妥协中求平衡,而不是拿捏他们。这些人,就像是有石子的鞋子,难受还得穿着走。
所以张议潮会觉得王庸这些无产者会更好用。这也是为什么当王庸提出卫所制度,提出建立赤心营的时候。张议潮会不遗余力的推行。
因为张议潮需要更多的势力,来为自己所用,制衡其他势力。这样就有容错率。
只是如今沙州的政治平衡即将打破,士族的反扑已成必然,只怕自己的这个容错率,就要备用上了。
这才是王庸内心最担心的事情,目前只能见招拆招了。
其实最初的王庸,在送粮给张议潮的下午,就想好了这一切,也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
王庸自己想要在这个时代出人头地,只有这个办法,让张议潮看到他所代表的势力的能力。
所以王庸团结奴隶,农奴这些无产者,要在张议潮面前表忠心,说要当孤臣。要硬刚阴公遂和索勋这些门阀。
王庸需要张议潮,而张议潮也需要王庸。
直到今天,得知了张议潮最新的军改政策后,王庸知道,自己和张议潮的双向奔赴,达到了。
如今新增了墨离军和豆卢军,墨离军的军使是阎英达,相当于张议潮给自己增加了一份军力。
而豆卢军的军使是索勋。索勋可是沙州门阀索家的大公子。这也就是明着给士族也增加了一份军力。
而在外人看来王庸的赤心军,就是寒门一派的。毕竟王庸代表的那些刚被解放的奴隶和农奴,怎么看都像是寒门的人。
而且王庸本人也和康通信的龙骧营走的近,明显是投靠了寒门。
加上这一次东征。张议潮故意把王庸和康通信编为一组,也是为了让众人认为,王庸算是寒门一派了。
所以如今明面上的势力,张家,士族,寒门,佛教,四方的势力就变成了,2:3:3:1.
沙州的势力又再次平衡了。各方势力都很满足。
只是暗地里,其实张家,士族,寒门,佛教四方的势力,变成了3:3:2:1.
张议潮的势力大大增加。
因为张议潮看来,关键时刻,王庸这些无产者,定然会支持自己。
如此军改之下,张议潮已然在沙州有了绝对的掌控权。也是沙州中央集权的第一步。
至于张议潮一个门阀豪强为什么要对抗其他门阀豪强?
因为这样张议潮就有了抵御起义军内部分裂的能力。
如今是张议潮归唐事业的关键节点,张议潮不会把风险,交到别人手里。
看懂这些,王庸自然看懂了所有的任命。
首先是沙州,张议潮的鹰扬军回防,沙州本地只有士族的熊飞军和佛教的僧兵团,僧兵团完全听从张议潮的。所以张议潮牢牢把控着沙州的军政大权。
而瓜州,新成立的豆卢军是士族的,平衡了李明振的豹韬军。而阎英达手下也增加了一支属于张议潮的墨离军。瓜州的权力维持了平衡。并且阎英达实力强劲。
情况比较复杂的是肃州。
肃州处于讨伐阶段,优先考虑团结各方军队。
所以由比较会为人处世,善于沟通的安景旻出任肃州刺史,团结三军。
同时留下康通信的龙骧军,然后从沙州派来索忠顗的虎贲军。为攻下肃州以后,完成政治生态的平衡而提前布局。
并且相对于阴公遂来说,索忠顗为人更加正直。派到前线与康通信和王庸配合,不会出乱子。
不过王庸有点同情索忠顗。
整场战役中,虎贲军都在守家,实在没有捞到什么功劳。
恰逢士族一派需要一些功劳去平衡寒门一派的势头。所以索忠顗就被派到肃州来捞捞军功,稳定一下军心。
王庸想到此处,也是无奈的笑了笑了。
想着那位索忠顗,当初不顾派别之见,给王庸和康通信他们换铠甲。一看就是个刚正不阿,大公无私,义薄云天,类似关公之人。
如今这样一个人,被派过来捡功劳,实在有些折辱人了。
尤其是过来后,估计都没啥功劳了,想必索忠顗也不会很安分。
而一切都如同王庸所看到的。
此次张议潮军制改革以后,沙州各方势力都觉得自己赢了。大家都很高兴。
可能唯一不高兴的是两千里之外唐廷,因为理论上,节度使都没资格设立军镇。张议潮这般改营为军,还一下改出了八军,这要是让大唐朝廷知道了,鼻子都得气歪了。
虽然唐朝之前在河西的边军,平均毎一军都有5000人,而如今张议潮的军,平均连500人都没有。明显就是虚张声势。
但是大唐朝廷最在乎的就是这些面子和程序。他们可不管你实际情况是怎样。
不过目前张议潮的沙州军初创,哪里管你这个。等联系上大唐朝廷再说吧。
此时的沙州城内,索勋此时正在试穿张议潮送给他的一套明光铠,很是得意:
“父亲,这番我当了这豆卢军军使,看看谁还敢轻视我们索家!尤其是那个奴隶出身的王庸!以前那么猖狂,这次让他看看,我的厉害!”
索勋的母亲阴氏夸赞说:“我儿穿上这套盔甲,真是英武。什么王庸,李庸,定然比不过我儿。”
索琪在一旁呷了一口茶水说:“此番你收复常乐县时的表现非常好,张公对你也是不吝夸赞之词,为父很欣慰。这军使的位置,也是实至名归。不过你也不要小看了王庸。他在玉门立的功劳也不小。莫要轻视他。他如今在张公心中,地位也是不低的。”
“是!谨遵父亲教诲。”
索勋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却不服气王庸:那帮吐蕃人,连王庸这些奴隶兵都打不过,要是我去,说不定此时都拿下甘、肃二州了。
阴氏此时笑着说道:“那王庸在张公心中地位再怎么不低,能有我儿地位高?我儿可是张公未来的女婿。那王庸算什么东西,敢与我儿平起平坐。”
索琪此时驳斥说:“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你的这些妇人思想,别灌输给儿子。儿子要是按照你那想法做,迟早出事!”
阴氏也是不服气的反驳说:“出事?能出什么事?我儿有索家,阴家罩着,还是张公的女婿,能出什么事?就是把天捅破了,我们三家也能给他补上!”
索琪气的长叹一口气,然后也不想多说,对着索勋说了句:“我的话你给我牢牢记住!”然后就转身回房了。
阴氏还不服气,一直在唠叨:
“你父亲真的是,一直说低调低调,低调到现在,安景旻那区区商贾都当了肃州刺史了,他还是个司库参军。我听人说,那个王庸,一个吐蕃军部落的奴隶,竟然如今也是肃州的长史了,凭什么!一个贱籍奴隶,都敢上秤邀重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也不知道张公怎么想的。”
索勋笑着说:“母亲,你放心,那个王庸就是逞一时之强而已。如今只是他运气好,捡了一些军功而已。但是他这种贱籍出来的人,能有什么大本事。迟早会被清算的。等战事稳固了,自然父亲、堂舅他们会收拾这个王庸的。他这种人,永远无法与我们这些良家子相比的。”
阴氏也是点头说:“我儿说的没错啊!呵呵,也就是那个王庸运气好,一个贱奴能有什么真本事。”
就在此时,索家的管家快步走了进来说道:“家主!家主!夫人,家主呢?”
阴氏说:“进屋了,你这慌张的怎么了?”
管家此时说道:“沙州刺史府让家主去一趟,又有传捷报的鸿翎急使来了。”
索勋和阴氏都很疑惑,索勋笑着问道:“捷报?谁的捷报?可是堂舅的熊飞军收复河仓城的捷报?”
管家摇了摇头说:“不是!是肃州,王庸他们又打了胜仗,说是全歼了盘踞在肃州的两千鄯州铁甲军,缴获军械兵马无数,肃州三县即将全部光复了!”
“你说什么?”索勋笑容顿时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