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生命和仁慈

“我大概明白了。”罗恩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你们在那些祭品中，选择了我？所以我才没有死。”

【十多年来，没有能够承受得住猩红之咒的人，您是第一个。】

亡灵们的回答如山呼海啸。

原来如此……

罗恩闷闷地想。

特殊的不是他这个穿越者，而是罗恩·欧根。

自己一直都猜错了，上一世的罗恩·欧根，被献祭后，虽然没死，但被清洗了记忆，所以也没留下过关于这里的记忆。

所以他根本没有来过地下，也根本没有接触过神座，不知道这一切。

但他却带着奥蕾丽逃走了，两个人生活在人类世界，说不定，安妮还真是为了让奥蕾丽回家，才误打误撞杀掉他，误打误撞让奥蕾丽获得包含着【猩红之咒】的赤月石。

不然，上一遍祭台才能获得【猩红之咒】，这种事情谁知道啊？

“那如果我再也没有回到这里呢？”罗恩纳闷道，“猩红之咒不是白白丢了，你们还是会被困在这里，也没人能为你们报仇。”

【我们别无选择】

那些萤白色的亡灵，凝视着罗恩，目露渴望和期待。

【尊敬的大人，我们别无选择】

【索性，我们等到了】

成千上万荧白色的灵魂凝视着自己，他们环绕在自己身边，宛如一片摇曳的白幡。

罗恩第一次感受到了目光的重量，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

【请为我们复仇吧，我们的绝望，我们的痛苦，我们的疑惑和悲伤，都托付给您】

【伟大的，未来的神灵啊，请让我们安息】

那是500万人的齐声低语。

那是能震颤大地，撕裂苍穹的彭拜声潮；那是500万不屈的灵魂，绝望又不甘的呐喊；那是对那些至高无上者，渺小又卑微的反抗。

无数半透明的虚影在这个血色空间里浮现，他们都在呼唤着一件事情。

【请您，成为神灵】

罗恩犹豫了很久，才轻声回应。“好。”

总觉得，抢了本属于奥蕾丽的东西。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舒服。

罗恩·欧根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为了获得拯救奥蕾丽，杀戮魔女的力量——

就当是借用好了。

面板弹出一条提示：

【你正在接受神座“猩红”传承，传承进度1％、2％、3％……】

下一瞬，大量的信息被传输进来，罗恩感受到那股近在咫尺的意识了，亲昵又小心翼翼，像是在讨好自己。

它并非像是什么刻板，古老，严苛的神灵，反而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罗恩捂着脑袋，消化了好一阵子。

那是一大段一大段的信息。

关于神座，关于进阶，关于未来。

【神座】是残缺的，或者说【血肉榕树】和【血肉神座】，只是被毁灭的，【猩红】的一部分。

那是后来者为祂起的名字，祂真正的名字，只有【猩红】。

血肉之躯，万物之红，一切【血肉】之要素，一切【动物】之概念的【猩红之神】。

构成生物界元素之一——动物，血肉之躯概念的神祇。

【血肉】是其权柄的延伸，现在也只剩下这一部分还算完整，猩红神座唯一剩下的核心权柄，猩红，已经在罗恩体内。

阶位【1】到阶位【9】，或残缺，或完整的进阶路线，出现在他脑子里。

因为神座缺失了权柄，也缺失了相应的传承。

但这并不影响，【猩红道途】仍是一条能够直达阶位【9】的通天之路，只是或多或少损失了权柄，损失了力量。

这就需要他，在未来搜寻这些丢失的碎片，重铸神座的同时，补全自己的道路。

传承依旧在进行。

红色的光流，朝着罗恩汇集而去，那是500多万人的血与骨，苍白的亡灵们汇如海潮，他们的怨念深沉如海，仇恨死而不灭。

他在其中看到了许许多多，渺小，又卑微的影子。

——妻子重病卧床，育有一对双胞胎，背负债务的男人一贫如洗，他满怀希望地从北地贩运了一批货物，想要重新开始，却和家人一起死去。

——因为是个孤儿，很早流浪在无法之地，出卖身体的女孩，遇到爱情后，在河里洗不干净身体，绝望下自愿卖身给魔女，换取解脱。

——村子里人缘颇好的一家人，因为到了上交祭品的时限，逃跑时被村里人团团包围，丈夫杀掉妻子，平静地接受了命运。

所有的所有，卑微到尘土里，再也没有人愿意看他们一眼的人。

5131564人。

五百一十三万一千五百六十四人。

所有被当做消耗品的人，化作了一个精准的数字。

所有的亡灵朝着血色的漩涡前进，那里都是他们的血与骨，仇恨和悲伤，愤怒和绝望，不甘和痛苦，以及怨念。

还有……遗憾。

【妈妈……】

【要是更爱她一些就好了……】

【我的女儿，她还好吗……】

【对不起……】

【我爱你……】

一切的一切。

罗恩眼角，缓缓流下一滴眼泪。

他终于理解了，奥利安的普通人，一直背负的沉重命运。

生来就是草芥，牺牲和信仰没有结果，勇敢和努力毫无意义，只能成为任由强者践踏的柴薪。

他终于理解了这里的苦难，并非文明和制度落后，生产力不发达，而是残酷深沉的命运，降临在每个无辜又平凡的人身上——

他们还无能为力。

泪水缓缓滑落，罗恩睁开了眼睛，那双眼中已经是雷霆般的光辉。

胸腔中酝酿的情感迸发而出，红色的漩涡倒卷，极致的炽热伴随一枚血红的结晶着灌入他的灵魂。

那是一种弥足珍贵的品质，叫做怜悯。

一枚红色的菱形结晶缓缓浮现在他的眉心，又很快隐去。

神座，本就是无形无质的东西，它是一种虚拟的真实，规则性的位格，神灵在现世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罗恩终于知道了祂的神名。

生命与仁慈之神——玛尔巴斯。

又名，猩红之神。

仁慈……原来……那也是一种考验。

降临者和魔女之家，一开始就被淘汰了。

罗恩闭上眼睛，进入了猩红的世界，那里是万物之母，血肉之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