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边庄依旧古老,如伤的岁月依旧如伤。或许是因地处秦岭南麓、汉江北畔,老祖宗们又习惯依山傍水取名儿的缘故,在这里生活过以及正在生活着的人们一直都叫它边庄。
几百年的光景如流星般转瞬即逝,走过无数个猴年马月的边庄依旧没有走出封建跟愚昧。秦家和仇家依旧是边庄里的两大家族,依旧掌控最好的田地,住最好的宅院,娶庄里庄外最俊俏的女人。
无边的夜色依旧在不知不觉中降临。这些日子庄里庄外都在下大雪,所以整个世界在夜幕下看起来并不显黑。被皑皑白雪填满的夜色比起白天,虽然显得稍微暗了些,但放眼望去,还是能清楚地看到边庄背后蜿蜒着的秦岭,以及那雄伟巍峨的山峦背影。
下大雪的季节,哪儿哪儿都是天寒地冻。秦八爷、秦太太、大少爷秦忠、二少爷秦义、小女秦香,这一家子人吃完饭,就早早上床躺下了,秦府也在清灯的摇曳中很快进入寒冬之夜的静谧。
三更时分,突然飞来两只黑乌鸦立在秦府的屋顶上,“呱啦、呱啦”不停地叫唤。雪夜无声,万赖俱寂。这突如其来的乌鸦叫,徒增了几许凄凉和阴森,无异于月黑风高之夜,那些从秦岭深山老林处传出来的鬼哭狼嚎,让人听着听着,心里头就禁不住发怵。
“老爷,你快醒醒,醒醒。你听听外头是什么声音,好像是一群乌鸦在叫丧.......”
深夜里,连平常一旦睡着就跟死人几乎没什么差别的秦太太,也被这凄凉而又阴森的乌鸦叫给吵醒了。生性胆小的她一时给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朝秦八爷屁股上踹了几脚,好不容易才把酣睡中的秦八爷给踹醒。
“狗日的乌鸦,眼看都快过年了,你来我这里叫什么丧?老子起来一枪把你们这些丧气的玩意儿给嘣了!”
睡得正酣且连打呼噜的秦八爷被秦太太踹醒后,跟往常一样骂骂咧咧。
没多久,秦八爷起身披上那件穿了几十个冬天今年依旧在穿的狼皮大衣,又从柜子里取出只有平日里上秦岭打猎才会拿出来使的长杆儿枪,连打着哈欠,磨磨蹭蹭出了卧室房门。
穿着长桶胶靴的秦八爷,踏着秦府老宅空地里三尺厚的积雪,顶着凛冽的西伯利亚寒风,提着长杆儿枪,走到了院子中央。他把右手往眉梢上一挡,抬头向屋脊上一瞅,果然看见有两只黑乌鸦正对着他,蹲在老宅屋脊上不停地发出嘶哑的叫声。
“呱啦、呱啦”的乌鸦叫,在眼前这般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而阴森,像极了那峰峦嶙峋且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秦岭,无不让无数赶夜路、走马帮的人全身上下毛骨悚立。
秦八爷倒并没有感到害怕,反倒很熟练地举起手上的那把长杆儿枪,眯起右眼,瞄准其中的一只,深呼一口冷气后,右手扳指就迅速扣了扳机。
“啪!”一声划破苍穹的枪响过后,中枪的那只黑乌鸦随即发出了临死前最后的一声鸣叫,“扑通”一声掉下了秦宅屋脊。另外一只受了惊吓的乌鸦,这时竟然出人意料地朝秦八爷身后方向扑飞了过来,看样子像是要准备逃命。
孰不知,秦八爷可是秦岭南麓一带一流的猎手,枪法几乎是百发百中,不管是打土匪,还是平常在秦岭一带打猎,他几乎都没失过手,枪枪致命,每颗子弹只要一出枪膛,目标马上就会血溅四方。
说时迟,那时快!秦八爷再次举起长杆儿枪,接着又打出了一枪,另一只乌鸦也立即从半空中“扑通”一声掉了下来。
回荡在秦府上空颇显凄凉的乌鸦声彻底没了,被打死的两只乌鸦身上不停地冒着乌黑乌黑的血,一会儿功夫就染湿了好大一片白雪,又几乎在刹那间,鲜红鲜红的血水在雪地里凝结成了血冰。
与此同时,秦八爷刚刚放出的那两声划破苍穹的枪响,已浸染整个边庄,让这片在冬夜里沉睡如死猪般的弹丸之地慢慢开始沸腾起来。
“大半夜的,这哪儿来的枪声?”
“难道是庄子里又来了抢劫的毛匪?”
“会不会是政府又在夜里枪毙罪犯?”
.......
边庄里的男女老少、寡妇汉子被这震耳欲聋的两声枪响惊醒后,慌恐之中,都在胡乱猜测着,还以为是庄子里又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半夜里放枪,边庄里的人不是没见过。以前外面的毛匪来庄子打家劫舍时,就老喜欢半夜放抢点火;后来,政府惩办罪犯也曾放过枪。可这些事儿都已经过去好多年了,眼下,除了庄子里的男人们白天上秦岭打猎,会从远处的山野里传来模糊的枪声外,平日是很少有人在庄子里放枪的。今个儿晚上,这是怎么了?
“哎哟,我的娘啊。我说老爷,你也真是的,不就是两只乌鸦吗?你撵走它就是了,干嘛拿枪打啊?这大半夜的打啥炮,把整个庄子里的人都给折腾醒了。”
秦太太以为秦八爷那句“老子起来一枪嘣了你!”只是气话,没想到这死老头子还真拿枪把两只乌鸦给嘣了。
“我说你这臭婆娘,我刚在被卧里暖得好好的,不是你把我踹醒的吗?不就是打死了两只黑乌鸦吗,有啥大惊小怪的?嘣了好!免得这不吉利的玩意儿半夜叫丧。这贼天还真他妈的冷,你快滚回被窝,困你的觉去吧!”
秦八爷向往常一样骂骂咧咧地数落了一顿他的婆娘,然后把雪地上那两只还在喷血的黑乌鸦拣了起来,顺手扔进了靠宅子东边的茅坑。
话说,乌鸦三更半夜在屋脊上叫,在边庄的历史记忆中,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不知道从什么年月起,它在边庄已成一道解不开也解释不了的魔咒。
据《边庄志》详载:在边庄,这乌鸦来了,落在谁家的屋脊上叫,就意味着谁家快要死人了。用今天的科学来分析,虽说这是地地道道的封建迷信,听起来很有点邪乎,但这事儿在边庄早就跟一道魔咒似的,由不得你不信。
尤其在这些年,乌鸦叫在边庄简直就成了一道催命符。乌鸦一叫,庄子里过不了多久,还真会有新的死人出现。就最近两年的事情来说吧。前年,乌鸦在李老汉家的屋脊上叫了几声,没过几天,李老汉夜里喝醉了酒,迷迷糊糊赶夜路时,硬是被一条盘在路中央的大蟒蛇给咬死了;去年,乌鸦在王老汉家的屋脊上叫了几声,没过几天,王老汉上山砍柴时,一不小心摔下了万丈悬崖,摔的是粉身碎骨,身上的肉被深山里的野狼吃的是干干净净,等人们找到他的尸体时,就只剩下一副没有血肉的骷髅了。
昨天下午,秦八爷去庄外做生意回来时,刚走进院子,就很倒霉地碰上了在半空中拉屎的冬雀,几堆鸟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秦八爷的头上。因为这几堆鸟屎,整个下午,秦八爷都在家里喊“晦气!晦气!”。这事情过去还没到一天,又有黑乌鸦半夜三更落在他家的屋脊上叫起丧来,一联想起那些在边庄里流传多年的乌鸦魔咒,你说,这能不让秦八爷生气?
用长杆儿枪打死叫丧的黑乌鸦后,尽管天寒地冻,秦八爷却没有丝毫睡意。他依旧披着那件暖和的狼皮大衣,孤独地立在宅门前,看着铺天盖地徐徐而落的大雪,瞅着不远处被大雪封杀的秦岭,又想起秦家和仇家之间的那段血海深仇来。
边庄的人个个都好赌,好像天生就会赌似的,又好像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赌。他们赌钱、赌地、赌房、赌牛、赌羊、赌猪、赌粮,赌女人。不忙的时候,边庄里里外外到处都是赌场,人们喜欢玩色子,拿钱财、田地、房屋、粮食、女人作为赌注,一赌起来就暗无天日,一赌起来就忘乎所以.......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有的人可能会从一无所有变成家私万贯,有的人可能会失去整份家业,甚至可能会把家里头的女人全输给对手。边庄里的小孩,如果你问他长大了干什么,他肯定会对你说:去赌;你再问赌了后干什么,他会说:赢钱、赢地、赢房、赢粮、赢女人;你若继续再问下去,赢了钱、赢了地、赢了房、赢了粮、赢了女人,再去干什么,他会继续重复又重复地对你说:再去赌.......
秦家和仇家之间那些延续多年的血海深仇,就是因为“赌”才结下的.......
那一年,秦八爷他爹秦七爷和仇八爷他爹仇七爷当着全庄人的面,硬是在边庄东头的大磐石上赌了三天三夜。最后秦七爷赌输了,不仅输掉了一大笔钱和一百亩好地,连最漂亮的一位姨太太也给赌出去了,这位姨太太正是秦八爷他亲娘。
仇七爷曾是边庄这一带出了名的地痞流氓,到老都没忘记到处粘花惹草。庄子里的人们一提起仇家人,常会说,“仇家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老喜欢调戏别人家的俊俏女人。”
秦七爷最漂亮的这位姨太太输给仇七爷后,在仇家受尽了欺辱。任由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蹂躏不说,还经常挨打挨骂。更让她陷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是,仇七爷去外地做生意时,没耐住寂寞,跑到窑子里找妓女,一不小心给染上了梅毒,回来后就传给了靠赌博赢来的这位秦家姨太太。
再到后来,仇七爷发现自己下半身中了梅毒,花了不少的钱,才通过民间偏方勉强治好了一身的脏病,本来完全可以顺带给秦家姨太太治治的,但仇七爷觉得花这些钱不值。
“谁叫姓秦的把这娘们儿输给我了呢?既然已经把她输给我了,那她就是我的战利品,就是我的奴隶。我给她口饭吃,让她活命,就已经够人道的了,凭啥子还要我花钱给她治脏病?”
就这样,秦家的这位姨太太没过多久就因为感染梅毒死去了,仇家人到底连口像样的棺材都没舍得买,人死了就直接用草席一卷,然后抛尸野外喂了狼。
秦七爷输给仇七爷的那一百亩好地,年年都长好庄稼,为仇家生产了几十屯上好的粮食。仇家人在战事吃紧年头,靠着这些地种庄稼、倒卖粮草赚了不少钱,又靠着这些钱把仇家老宅重建的雄伟高大,气派十足。很快,仇家的家底就超过了在边庄一带称霸了好几十年的秦家,如今已成为边庄里名副其实的第一大户。
岁月如流。一阵阵革命浪潮过后,全中国都大变样了,但边庄还是原来的边庄,因为偏僻、闭塞,加上山高皇帝远,政府平时很难管到这里来,革命军前脚刚走,后脚这里又恢复了古老的摸样。
流年似水。秦家和仇家之间的争斗一直没停止过,赌钱、赌地、赌女人,两家因赌而结下了世代的血海深仇。秦七爷在世时没少跟仇家赌,一心想在赌场上打败仇家,把输掉的钱财、田地还有女人赢回来,以报仇雪恨。
秦仇两家当着全庄人的面儿,早就立下了契约:每年的腊月初八,也就是在腊八节这天,秦仇两大家族要在边庄东侧的大磐石上举行一年一度的“公赌大会”。所谓“公赌大会”就是让边庄里的所有人都来作见证,两家当家的当着众人的面赌,愿赌者服输。
年年赌,年年输;年年输,年年赌。也不知道为什么,秦家人好像天生就不是玩色子的料儿,秦七爷每年都花了不少的钱财让子孙们出远门拜师学艺,但每年都没赢过仇家。秦七爷,也就是现在的秦八爷他爹,到死都没把在赌局上输给仇家的钱财、田地、女人给赢回来,最后还弄了个死不暝目。
那一年,腊八节刚过没多久,秦七爷在这一年边庄的公赌大会上又输给了对手,最后连祖传的一件发家的好宝贝也输给了仇家。这件好宝贝话说是一顶金丝猴帽,关于这顶金丝猴帽还流传着一段美丽神奇的传说,至今仍有很多人相信。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秦家的老祖先开始在秦岭这一带扎根时,山上有个很大的山洞,洞里面有很多很多的金丝猴,这些猴子可不是一般的猴子,会说话,会穿人穿的衣服,会吃人吃的食物,像《西游记》里所说的花果山里的那些猴子一样,很有灵性。这群猴子由一只带着猴帽的老猴子带着,每天按时辰出洞排成一队上山采食,按时辰排成一队回来,日子过得甚至比人还有规律。
有一天,秦家老祖先在山洞附近放牛,老远看见对面山洞的猴子们排成一队出来了,秦家的老祖先怕惊扰这群猴子,就躲在草丛里观察它们的一举一动。猴子们走着走着,带队的老猴子突然停下来了,转身往头上一摸见宝贝猴帽忘带了。
“我的宝贝猴帽呢,这可是我们的宝贝,放在装有米的缸里,一个晚上就能帮咱们生出几倍多的米。”老猴子说。
“大王,肯定是你走时候忘记戴上了。”一只中年猴子说。
“我想也是,我得回去拿,然后戴上它再走。”老猴子说。
“大王,这点小事怎能麻烦您大驾呢。叫最后面的小猴回去拿好了,然后传上来不就成了吗?”中年猴笑着对猴王说。老猴王听取了中年猴的建议,命令走在最后面的一只小猴子回洞里拿,其他猴继续赶路。
让老猴子没有想到的是,它无意间道破了猴帽的天机,正好被藏在暗处的秦家的老祖先给听到了。更让老猴子万万没想到的是,回去拿猴帽的小猴拿着猴帽出来,突然内急,把猴帽放在石头上,自己到远处拉屎去了,好半天都没回来拿猴帽。而秦家的老祖先见这小猴子半天都没回来拿猴帽,一想刚才猴王说起的这猴帽的种种好处,就起了悄悄拿走猴帽的念头。
那年月,天灾不断,种再多的地也难有好收成,养家糊口都难,甚至吃了上顿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下顿。秦家老祖宗心想如果这猴帽真如猴王说的那么神奇,以后不是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种田了吗?想到这里,秦家的老祖先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拿走了被小猴遗忘的猴帽,马上下山回到了家里,把猴帽藏了起来。
到了晚上,秦家老祖先特意在缸里放了一碗米,把猴帽放在米上,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一起来,一碗米还真变成了一缸米。此后,秦家人就因为有了这件宝贝发了家,慢慢地在边庄一带壮大,成了这里最早的第一大家族。当然,这只是个传说,至今依旧在边庄民间广为流传。
赌场自古就有赌场的规矩。秦七爷、仇七爷虽说曾经都是横霸一方的土霸王,且都是拾过枪杀过人的人,但在“赌”这个问题上,都很讲江湖道义和赌场原则,愿赌你就得服输。
当年,秦七爷把祖传的发家宝贝金丝猴帽送给赢家仇七爷也是万不得已的事,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如果不把猴帽拿出来,秦七爷又得赔钱财、赔田地、赔女人给仇家。尽管秦家的金丝猴帽在边庄里里外外早就名扬天下,庄里庄外的人都知道这是秦家的镇家之宝。
战乱年月,不知道有多少土匪、地寇打过秦家这顶猴帽的歪主意,为拿到秦家的这件祖传的宝贝,曾经有人悬赏5万块大洋买秦七爷的人头,所以土匪、地寇一班接一班地潜伏到边庄来,就是为了得到秦家祖传的这件传奇宝贝。
秦家人对这件祖传的宝贝采取了神秘的轮流保护制度,一天换一个人,一天换一个地方,而且保护宝贝的人都是单线联系,除了大当家的,基本没人清楚宝贝哪一天在哪里以及在哪个秦家人的手上。猴帽也许真的仅仅只是个历史传说,传到了秦七爷手上,也没发现晚上把这猴帽放进装米的缸里,第二天早上就能涨出满满一缸米的事情来,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这件宝贝就突然失灵了。
秦七爷是个具有长远眼光的人,兵慌马乱的年月里,他认为钱财、田地、房屋、粮食、女人比这破猴帽重要多了。俗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用一顶破金丝猴帽代替一大笔赌债,还保住了田地、房屋和女人,算起来也值了。这样一想,秦七爷才把祖传了好几代的家宝—金丝猴帽当作赌债献给了仇七爷。
那年腊八节,在公赌大会上再次输给仇家人后没多久,秦家第七代老祖宗秦七爷就不行了。人还没挨到新年,在年关时就大吐血死掉了,当时也是下着像现在这样的鹅毛般大雪,刮着凛冽的西伯利亚寒风。那一年,现在的秦八爷,也就是秦家第八代老祖宗—秦八爷,刚满18岁。
秦七爷临死前留了最后一口气,把当时秦家唯一的少爷秦八爷叫到床前说完下面两句话就咽了气。这第一句话就是,“娃儿啊,你老子无能,秦家几代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一定要为秦家报仇雪恨啊,把输给仇家的田地、房屋、粮食、女人早晚给赢回来。”
这第二句话就是,“不过,你也要记住古人曾经说过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千万不能再拿钱财、家产、女人做赌注了啊。你的亲娘死得惨啊!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的亲娘了!”
秦七爷死后,秦八爷就当了家,成了现在的秦八爷。为报仇雪恨,秦八爷没像其他大户人家一样娶一大堆女人。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研究赌技上,一辈子就只娶了一个女人,也就是现在的秦太太。这秦太太肚子也很争气,给秦八爷生了三个少爷一个闺女,小少爷出生后没活几年遭遇风寒夭折了。所以现在家里头只剩下大少爷秦忠、二少爷秦义和闺女秦香了。
关于小少爷的死,秦家人一直把丧子之恨记在了仇家人身上。事情是这样的,仇家到了仇八爷这一代香火不盛,仇八爷风流成性,娶了五房姨太太,可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这些女人个个都是草包,吃饭、穿衣、打牌都很争气,但就是肚子不争气,要么生下来的都是些下面不带把儿的女娃娃,要么就是不能生孩子。一想起秦八爷只娶了一房姨太太就生了三个儿子,仇八爷心里头就很不舒服。
秦八爷小儿子满月这天,庄子里的人都来秦家送礼喝满月酒,惟独仇家人没来。这天仇八爷碰见一自称能降妖除魔的篷发道士,经过一番密谈,仇八爷马上把自己想得儿子可老是得不到的苦衷告诉给了蓬发道士,还问是不是他的五位姨太太和他自己有问题。
蓬发道士眯着眼睛,掐指算了好大一会儿,然后对老仇八说:“你和你的五位姨太太都没问题。问题出在你家的西北方。”仇八爷听后仔细一想,我家的西北方?那不就是秦八爷的家吗?难道是秦八爷在暗地里做怪?
仇八爷立刻就给了蓬发道士很大一笔钱,希望他能说得明白一些。仇八爷曾经听人说起过造假人施法术弄鬼神诅咒人的事儿,当初还半信半不信,今天听这蓬发道士一说,倒是百分百地信了。
“肯定是秦家人暗地里造假人施发术弄鬼神诅咒我,他们屡赌屡败,我们仇家人赢了他们秦家那么多田地、粮食、房屋、钱财,还害死了秦八爷的亲娘,他一直都想报仇雪恨,又没办法正当地赢我们,所以就暗地里弄这些鬼玩意儿害人。狗日的秦八爷,你真是心如蛇蝎啊,这不是让我仇家人断子绝孙吗?等到我们仇家香火断了,没有男人了,你们好吞并我们仇家?好狠心啊,狗杂种!”
仇八爷唠叨着,心里头充满了痛恨。
蓬发道士最后给仇八爷出了个馊主意,让仇八爷出点钱,他再请几个道士来他们家做一场法术,保证日后仇八爷的姨太太们给他生下面带把儿的儿子。
仇八爷连连拍手同意,还跟蓬发道士承诺说:“道长,钱你放心,我仇八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你尽管做法术,钱我有的是,如果真如你所说,做完法事后,我的五位姨太太中有人能为我生儿子,我出钱给你们在秦岭山上重建寺庙,让你们结束赤脚大仙生涯。”
就在全庄的人都到秦家喝秦八爷小儿子满月酒的那天,仇家这边请来了四五个蓬头散发的道士,这些道士在仇家大院里做了几个时辰的法事后,就沿着西北方朝秦家去的方向一路烧纸人,撒暝钱,念咒语。当时庄子里的人和秦八爷还以为仇家死了人呢,最后一打听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法事。
仇家人请道士做法事没过两个月,仇八爷的二姨太还真怀上了,仇八爷马上请来庄里最好的郎中号脉,确定是儿子。仇八爷高兴之极,专门整了个怀孕酒,免费请全庄的人大吃大喝了一顿,说是二姨太终于给我生了个儿子,哈哈,今天是为我儿子仇蛋蛋整的酒,大家尽情地吃,尽情地喝。
仇家这边是欢天喜地,可秦家这边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秦八爷那聪明伶俐的小儿子突然就莫名其妙地得了一种怪病,天天胡言乱语。秦八爷的这个小儿子一出生就跟其他的小孩子不大一样,显得出奇得聪明,说话也说得早,比一般的孩子要早好几个月。而且他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得似的,没人教他的东西他都会,好像早已经来这世间走过一遭一样,对这个世界一点也不显得陌生,有时候说得某些话跟成年男人说得话差不多。
刚开始,秦家人对这个小少爷的降世,都感到不可思议,后来就慢慢地习惯了,秦八爷倒没多想什么,反倒说这小儿子肯定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天生就是天才,是来帮助秦家报仇雪恨来了,对这个聪明绝顶的小儿子也格外地喜欢。
可自从仇八爷在他儿子满月那天请道士做了场法事后,这小儿子就莫名其妙地病了,一直发烧不说,还老喜欢胡言乱语,怎么治都治不好,秦家人连庄里庄外最好的郎中都请过了,郎中们都说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怪病,根本诊断不出是什么病。
连最好的郎中都瞧不出是啥病,秦八爷彻底地懵了,没过多久,小儿子就在胡言乱语中死去了。而这时,仇八爷已在秦岭上为篷发道士盖了庙宇,他的二姨太早产还真给他生了儿子,这个儿子也就是现在仇八爷唯一的儿子仇蛋蛋,连这个名字也是那位篷发道士给取的,说是按生辰八字来算的话取名叫“蛋蛋”吉利。
按照那位篷发道士的理论,取名叫“蛋蛋”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仇家之所以香火不旺,八成与仇家男人们的“蛋蛋”问题有关,是因为仇家男人们的“蛋蛋”撞上了邪气,给这一代的少爷取名为“蛋蛋”,就是为了避邪。
秦八爷在小儿子死后很是痛苦了一些日子,后来偶然听说了仇家这些事,气得是七窍生烟。从此以后,秦八爷就一直固执地认为他小儿子的死都是仇八爷和那篷发道士诅咒的结果,所以就把所有的恨都记在了这俩人身上。
秦八爷知道仇八爷差人在山上盖庙宇的事情后,更是生气。在他看来,这八成又是仇八爷这龟孙子在装神弄鬼来害他。一天夜里,秦八爷暗地指使人上山点了一把火,烧毁了秦岭山上的庙宇,还拿棒子赶走了住在那里的几个蓬发道士。
就这样,岁月的长河继续往前,秦家和仇家两大家族间的恩怨越结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