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速来拜见你大爷

计划进展得异常顺利,顺利得令里畔失了斗志。

更让里畔摸不着头脑的是,大婚之后,东篱待她极好,全然不似被迫屈从天家权威娶了她的模样。

这日里畔未睡醒,一夜处理军务文案未眠的东篱,没有立即离府与部下讨论漠北军情,而是如此疲惫之下,仍回到里畔榻前,为里畔将踢翻的被子盖好,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温柔道:“华阳,天冷了,你昨夜又不安分。再睡一会就得起来用食,用过再睡,嗯?”

里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入眼的便是一张俊朗温柔的面容。她拽住东篱的袖子,迷糊道:“东篱,你又要出去吗?我醒来你总不在。”

东篱看她这委屈的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就因为她曾委屈地埋怨,每每她醒来之时他总不在,从此东篱即便再忙,只要在长安,离府前一定会来看一看里畔,只不过里畔不知道罢了。东篱好脾气地哄道:“漠北战事吃紧,待过了这一阵,我便好好陪你。”

里畔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东篱为她将随发拨到耳后,便果决地起身离去。

等里畔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不出所料,东篱又不在,里畔收到了宫里的消息,说是当今君王想要见华阳。

沐浴更衣,进宫面圣。

华阳的父皇屏退众人,单独召见了华阳。里畔心里想着:这位华阳公主,想必是皇帝颇为疼爱看重的女儿。

还未来得及行礼,皇帝便问道:“华阳,朕命你做的事,你可办好了?你与东篱成婚已有数月,却从未命人向朕传递消息。朕问你,你可找到了东篱叛乱的证据了?”

寻找东篱叛乱的证据?

里畔愣了一愣,心中似有所悟,怪不得华阳因情伤郁郁而终,想必不仅是因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是自己的父皇,想要置自己心爱之人于死地。

见她不说话,皇帝又问道:“看来你是没有找到证据,那么华阳,你就得制造证据!要知道,自古兵权,乃皇家的命脉,东篱所率领的是我大汉最英勇的雄师,而如今,这支雄师,即将不再听从皇命。东篱手中的兵权,已是大患。”

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叛国,是死罪。

可不知为什么,里畔心中隐隐有些不痛快。

罢了罢了,殊途同归,总之目的是一样的。

……

匈奴犯境,偷袭边关,东篱重回漠北亲自率军。

这一战打得有些辛苦,寒冬的到来,让中原的军队受到了牵制,后方粮草供应也迟迟跟不上,而匈奴的军队趁机大肆进攻,令没有得到及时粮草供给的大汉军队受到了重创。

好在东篱用兵如神,在他重返漠北之后,局势得到了控制。尽管先前损兵折将让士气低落,但东篱迅速反攻得胜,令大汉重新占得胜况。

两个月,东篱便让进犯的匈奴消停了。

长安来了使臣,先前的损兵折将,成为皇帝治罪的理由。除此之外,他们还拿出了东篱大将军串通匈奴进犯边境的证据,上面有东篱的亲印。

通敌的证据啊,这是死罪,然而这个证据充满了说服力,因为带来这个证据的人,是东篱将军的夫人,当今圣上的华阳公主。

这是在东篱刚打完胜战的军中,皇帝便派人来治东篱的通敌之罪,且不派一兵一卒,只一人便让东篱就范了。

宣读圣旨的,是华阳公主。

里畔有些心虚,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东篱的眼睛。

她来的这一日,东篱的战袍上甚至还染着敌人的血迹,未来得及换下。

东篱嘴角微扬,令他的部下不得轻举妄动,他缓缓走向里畔,低头看她的脑袋,随即伸手将埋头的里畔拥入了怀里,低声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犯的是通敌的罪,理应杀九族,但你是孤身一人,牵连不到别人。”里畔知道东篱父母早亡,并非出身世家,因此并无九族可诛。

“我知道。”

“我举证有功,父皇念我戴罪立功,免我死罪。”

“我知道。”

里畔想着,她现在扮演的是华阳公主的身份,东篱也深谙帝王的猜忌之心定会忌惮手握军权的他,皇帝嫁公主予他,定是有所谋,不禁疑惑道:“你明知我的身份,怎么还敢娶个公主在身边?你是不是……是不是傻!”

“正因为我知道你的身份。”他意味深长。

……

东篱下了死牢,择日问斩。

行刑那一日,里畔到了场,看着刑场中央的男子,即便在这样理应狼狈的形势之下,他披发跪地,俊容却始终波澜不惊,温润而高贵。

百姓一贯不智,昔日人人称颂大将军的威名,赞他保家卫国,是当代英杰,而今日他们的大将军被治通敌之罪,竟无人敢质问一句真相。

这次应该能置东篱于死地了吧?毕竟他阳寿已尽,早该离世。

午时,到了行刑的时候,令牌落地,刀起未落。

鬼使神差地,里畔冲进刑场,众人甚至没看清柔弱的公主是如何在眨眼之间来到刑场中间的,就连侍卫都拦不住她!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公主甚至徒手接住了刽子手即将落下的刀,后来人们说起那一时那一幕的时候,无不是满脸不可思议。

东篱睁开眸,无奈地笑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对啊,她怎么来了?

后来里畔每每想起这个问题,都是这么解释的:她不过是怕东篱大将军的旧部劫法场,使他又死不了,与其如此,倒不如由她来劫法场。

那日东篱曾坦言,即便知道她的身份,仍会娶她,可见他是极爱华阳公主的。倘若她死在了这里,东篱就算活着,多多少少也会因为痛失华阳而受情伤,然后因情伤而死。

没错,就是这样!里畔再次肯定自己并没有偏离原来的计划,并没有忘记这一趟自己来阳间的使命。

有人劫法场,弓箭手当即戒备,利箭射出,只是众人以为今日要诛灭的会是东篱的旧部,没想到竟是华阳公主。

里畔也不躲,甚至往那飞来的利箭上凑,利箭直中心脏,里畔吃疼倒下,心里早把这弓箭手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东篱皱眉,将奄奄一息的里畔接住,抱在怀里,轻叹了口气:“你何苦?”

此时尚未离开华阳肉身的里畔,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东篱身上的温度。他将她紧紧护在怀里,将自己的背,赤裸裸地暴露给了弓箭手。

肉身将死,里畔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着急,她实在想不明白,她都救了东篱了,他怎么不走啊!

那日利箭齐发,如下雨了一般。

人们看到,东篱将军,将华阳紧紧地护在了怀里,任箭雨落在他身上,血流了一地。

……

里畔完成了任务,回到了阴司,心情却莫名地沉重,就连牛头马面来找她打牌,她都兴致缺缺。

直到谢必安得知里畔回来了,火急火燎地赶来向里畔忏悔道:“里畔大人!必安错了!先前是我看错了勾魂簿,那东篱阳寿未尽,怪不得无法将其勾魂……里畔大人,里畔大人,您怎么了?”

“这话,我怎么不太信呢?”里畔面色阴冷,摩拳擦掌。

谢必安见里畔的脸色越发难看,顿时一阵心虚。

“你干得漂亮!”里畔咬牙切齿地说着,掏出自己的小本本,也不知道在上面写什么,谢必安要凑上前偷看,被里畔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阎王大人大约是知道了里畔和谢必安的这出乌龙事件,召两人前去汇报。一路上,里畔的脸色都是阴沉沉的,谢必安没敢招惹她。

“老陆,有什么事你快说吧。”里畔全程低着头,心情郁闷,实在没心情与老陆东拉西扯。

“怎么回事,谁招惹你了?”

阎罗殿上,老阎王一会看看黑着脸的里畔,一会看看心虚的谢必安,好半天,才轻咳了两声,言归正传宣布道:“前两日阴司开了欢送会,你们二位不在,大约不知情,今日我让你们来,是想亲自与你们说。”

“欢送会?”谢必安大呼一声,着实一脸无辜,以彰显自己同里畔一样,对此事讶异极了。

里畔却怎么看谢必安那厮,怎么觉得有诈。但从老阎王的言辞间可以推断出,他老人家似乎还不知道他们干的乌龙事。

老阎王笑了笑道:“我将调往蓬莱任职,咱们阴司将会有新的阎君到任。东篱大人,这就是我与你说的里畔与谢必安。”

到蓬莱任职,其实就和退休没什么两样,谢必安从善如流地拜见了新任阎君,“见过东篱大人。”

东篱?

里畔猛然抬起头来,只见一人身穿玄黑色阎君官服,正站在老阎王身旁,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嘴角,目光落在里畔身上,“本君本在人间历练,出了点变故,提前到任。”

“出了点变故”五个字,东篱特意加重了语气。

“里畔,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速来拜见新任阎君。”老陆在上头冲着发呆的里畔挤眉弄眼,催促道。

“拜,拜见……”里畔咬着牙,愣是说不出那最后几个字。

里畔郁闷地背过身去,拿出阴司手札,狠狠写上标题“东篱”二字,内容只有龙飞凤舞的三个字: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