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长生大帝宴群仙

里畔虽不惹事,但不代表没人惹事。

寿宴未开,外头忽然一阵喧闹,人人都推门而出,光里畔一人躲着,倒显得奇怪,索性也跟着出了厢房东张西望着。

“有人擅闯至天柱前?难道天柱没人看守吗?”

“想必是个修为不高的散仙,可怜了,当场修为尽失,灰飞烟灭……”

“天柱向来无人看守,那是因为……今时今日,怎还会有人不知?那天柱,非有缘人不可靠近三丈之内,否则就是这般下场!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是啊,听闻就是当年天帝陛下欲试祖神之力,天柱也丝毫不曾给过半分情面,不容得天帝陛下靠近呢……更何况,我们这些人!”

“说来说去,人人自知是无法靠近天柱三丈之内的,我们来此,也不过是心中不甘,存着侥幸,亦或是想碰一碰运气,兴许能有幸一睹那位的尊容……”

未见出事的人,外头已经议论纷纷,聊着聊着,话题也不知又扯到了哪儿去。

也只有闲散惯了的人,才会喜欢扎入人堆里七嘴八舌,便是神仙也不例外。

由此可见,那位仙童八成是看里畔这修为浅薄,不像见过世面的,自行依照了她的身份尊卑,和大多散仙或仙家随从们安顿在了一起,因此这儿才格外热闹。

既然是市井小仙,里畔便也不再拘束,往人堆里一扎,便插嘴问道:“这位仙友,敢问你方才说的‘那位’是谁?”

说话的是一名仙娥打扮的女仙,看着也是随自家尊上来的,在这些人中,算得上见多识广,一见里畔问出这种无知问题来,不禁取笑道:“瞧这位仙君想必尚且年幼,竟不知这天地间,虽人人以天帝陛下为尊,但能得天柱承认的,恐怕也只有一人。”

“是何人?”里畔虚心请教道。

“你可知这世间,唯有祖神与得祖神血脉者,方能称之为上古之神?便是如今掌管三界九州的天帝陛下,也不过是诸神寂灭之后才得以为尊的。”

那仙娥惊奇于里畔的才疏学浅,慷慨解囊道:“长生大帝与天帝所在的金龙族,在过去,也不过是辅佐诸神的臣子罢了。”

这话就要从九重天仙班制度产生前的上古时期说起了。

祖神开天辟地,方才有了混沌世界。祖神身归混沌之后,上古世界便由遗留下来的诸神主宰,众神各司其职,便才有了现今九州三界的雏形。

直到七万年前,诸神之间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战役,那一场浩劫,使得神在这个世间几乎寂灭殆尽。

成王败寇,人们称落败的那一方上古之神为掀起叛乱的“旧神”。而终止这场浩劫的那一位神,被后世称为“古神”,他是这世间仅剩的唯一一位真神,受天道所崇敬。

“那古神可还在?”里畔听得津津有味,这些故事原本也算不得秘事,但阴司清苦偏僻,九天神明于他们而言太遥不可及。

“可惜古神于四万年前便也应劫寂灭,身归了混沌……”那仙娥一声轻叹,随即眼睛一亮,双手抱拳置胸前,神色向往道,“古神之子少君大人,便是这世上唯一一位拥有古神血脉的神。可惜少君大人已在第十重天闭关上万年了,是不会赴宴的。”

虽说如今人们也时常称不知份位的神仙为神君,但这世上唯一一位能跟神扯上关系的,恐怕也只有这位少君大人了,他在仙界的身份地位可见不一般。

少君身居十重天,而天帝崇明,也不过居第九重天。

“何以少君大人要在第十重天闭关上万年?”

里畔这一问,总算问到了点子上,只见那仙娥慷慨激昂,拽着里畔的手义正辞严道:“你可知旧神虽寂灭,但其追随者贼心不死,曾一度祸乱三界,人们称之为魔。距离上一次魔族现世,得有一万年了!一万年前那场大战,仙家折损众多,若不是少君大人诛灭魔族,只怕如今便是生灵涂炭!”

里畔往日不学无术,对仙界历史不甚了解,便又虚心请教道:“众多仙家都折损在那场浩劫中,仅凭少君一人就能诛灭魔族?”

“少君大人乃九州天地之中,仅剩的神脉,就是天帝都得敬少君大人几分。这世间,还有哪位仙家能和少君大人相比?”

小仙娥言语之中,无不透着对那位少君大人深深的崇敬之意,便越发鄙视里畔的年幼无知。

“少君这样尊贵,何以如今掌管三界的,却是天帝陛下?”

古神寂灭之后的世界,便生出了新的秩序,九重天是制定三界秩序的权力中心,天帝崇明,便是当今九重天上的主宰者。

小仙娥白了里畔一眼,想来当她是专程来抬杠的。

“少君大人是世间仅存的一位拥有古神血脉之人,若他有意主宰三界秩序,这帝位自然是轮不到崇明的,偏偏少君大人对那位置不感兴趣,这才让金龙一族的佼佼者崇明成了三界之主。

“这个天道是崇敬神的,天帝有了少君大人的拥护,他所主宰的世界秩序,自然被三界尊崇,并奉之为真理。”

“你可真敢说……”里畔由衷感叹了一句,冲着小仙娥竖起了大拇指。

“我……”小仙娥这才变了脸色,环顾四周,满面的忧愁,强自夺回颜面道,“这,这有什么……这本是人人都知道的。”

正闹哄哄的,远方忽然钟鸣大作,是开宴的信号。

“这位仙使,小的奉东篱大人之命,前来领仙使往宴上去。”仙童拨开人群,千辛万苦才找到人群中央的里畔。

“小仙先行离去了,有缘咱们再聊。”里畔说着,便灰溜溜地随着仙童逃出了此地。

宴上群仙毕至,位居上仙者果然目空一切,眉目高冷,行走间,周身都有华光萦绕,那如流水般环绕周身的光晕,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仙气太甚的缘故。

下界修行上来能得大道的神仙,则大多仙风道骨,多了丝超然和悲悯。

名家贵胄之后的年轻神仙,不曾拘束天性,则矜贵高傲有之,青涩腼腆有之,热情如火有之……

“东篱大人。”

里畔寻声望去,只见远方的东篱依旧着那身玄袍,他缓步而来,落英缤纷,清风撩动他的衣袍,月华清辉落入他的眼底。他薄唇微抬,但笑意淡薄,竟有一股真正的清高傲岸,尊贵不可亵渎。

这身阎君衣袍,竟生出了几分格格不入。

“别看了,众生万相,便是神仙也不例外,你看不过来。”

东篱行至里畔面前,言谈举止之间,才又多了几分慵懒恣意,他闲闲地往座上一靠,便一手支着头,一手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嘴角微勾,侧过头瞥了痴痴傻傻的里畔一眼,凤眸轻扬,“为何傻站着?”

里畔果真愣愣地站在原地,此刻的东篱才是她熟知的东篱。

先前还不觉得,置于此情此景,里畔方才觉得,东篱若要她觉得他随和亲近,便会让她觉得随和亲近,可但凡是他的目光未及之处,旁的人,看到的大约又是另一个他,就如现在这般。

他笑吟吟地望着她,可若里畔此刻不是里畔,大约只会觉得他自成一画,谁也无法入他的画中。

“长生……长生大帝他……长什么样子?”里畔回过神来,忙在东篱身侧坐下,也不知是不是心虚,手忙脚乱地扯着话题,越发觉得口干舌燥,不由地接连倒了几杯果浆便给自己灌了下去。

“一会儿你自己便能瞧见,何必急于一时?”东篱一面惊奇里畔连饮数杯东极仙山特酿果酒,一面试图按住她的酒杯,问了句,“你心中有愁苦?”

否则何必要借酒浇愁?

“苦?不苦啊……倒是刚才听了不少故事,津津有味得很!”里畔感到面颊微烫,这果浆怎地还让人越喝越热了呢?

说到故事,里畔不禁眨了眨眼睛,挨近了东篱,好似这样才能把人瞧清了一般,一根手指落在东篱的唇上,神秘兮兮地问道:“你说,天帝老儿连个天柱都靠不近,岂不是颜面尽失?他今儿还会来吗?”

东篱望着里畔面颊绯红,她一贯怕他,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此刻却旁若无人地与他做出这般亲密的动作,当下便知这丫头是喝醉了。

“如你所说,天帝与他的金龙一族,和长生大帝素来有过节,是不会来的。”东篱一面将里畔的手拉了下来,一面将她搀扶端正了,勒令禁止道,“不许喝了。”

“嘿嘿……果然不敢来,换我我也不好意思来,多丢脸!”里畔被扶得端端正正,没老实一会儿,便又凑近了东篱,悄悄问道,“那少君呢?少君会不会来?”

半晌没得到东篱的回应,里畔醉眼迷离地盯着他的脸,只见东篱眼中幽深莫测的神色一敛,嘴角噙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怎么突然问起这事?”

“方才听人说起的。”里畔老老实实地应答着,便又忽然不说话了,只在众目睽睽之下赤裸裸地盯着东篱发呆。

“你又在遐想什么?”东篱瞥了眼里畔这副满脸的痴相,好整以暇地任她看着,顺着她的话头好脾气地与她碎碎叨叨闲谈。

里畔憨憨地抹了抹口水,毫不掩饰地嘿嘿笑道:“阎君的皮囊端的是英俊潇洒,一时看得着了迷,想起方才仙娥姐姐说起这九州三界论皮囊长相,自然是少君大人排第一。

“可你已经生得这般俊美绝色,我瞧着天上地下还没哪个神仙胜过你,若那少君大人还能排第一,该是何等模样……”

这话,也不知是在垂涎东篱的美色,还是在垂涎那位少君的美色。

“长生大帝到。”

此话一出,宴上众仙纷纷起身,就连尚未清醒的里畔也摇摇晃晃地跟着起身,踮着脚尖东张西望着。

只见那彩云之上,飘飘摇摇走来一道银白的身影,他一身布衣素净,全然不似现场的众仙云锦华缎。老者白发披散,长须坠地,比凡间任何一位老先生都还要朴素一些,只见他眉目慈悲,手拄一根乌木长杖,所过之处,祥云翻腾,百花顿开。

“拜见长生大帝。”众仙纷纷恭敬地弯下了腰。

“元炁早已不在三界之中,不问世事,当不起众位仙家厚礼。”那位长生大帝款款回礼,随即也入了座,吩咐道,“众位仙家随尔心意,不必拘谨。”

话落,仙乐飘飘,宴席当场热闹起来。

里畔惊奇地望着那不远处的高台之上,时不时有仙家跃上,光芒阵阵,是在比试仙法,修为高超者也只是点到即止,败落者也不逞凶好斗,果断地认了输便下了台。

原来长生大帝的寿宴,还有这出好戏助兴。

里畔正醉眼迷离地托着腮看着热闹,未察觉那位长生大帝恰好行至她与东篱的案前,里畔还嫌弃老神仙挡住了她的视线,侧了身,继续看得津津有味。

“你从不凑这热闹,这一次来,是为了她?”头顶传来老者慈悲的声音。

“你早已起誓不问三界之事,不出东极仙山一步,你的面还真不好见。”东篱含笑的声音传来,二人听着这关系似非但不生疏,还熟识得很。

元炁当即抚须,朗声大笑,目光落在东篱身侧那醉得不轻的女子身上,随即探手,在她的额间抚过。

“疼!”因为醉酒,里畔吃疼,也只能有气无力地嘟囔了一声,脑袋一歪,靠在东篱身上,抱着他的腿抱怨道,“做什么欺负我?”

“如何?”此刻东篱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清冷和威严。

只见长生大帝元炁缓缓地收了手,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竟朝着东篱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我也无能无力,帮不上您……一切,只能看造化了。”

“元炁,你掌天柱,守着祖神之力,可知,若是本君……”

“不可!”长生大帝忽然打断了东篱的话,神情凝重,恳求道,“您这么做,置苍生安危于何地?天帝崇明若是知晓真相,没了您的庇护,这丫头,又能苟活到几时?”

正说着,长生大帝忽然顿了顿,似想起了什么,追问了一句:“您带来的那丫头何处去了?”

东篱亦是回过神来,一时没看住她,此刻里畔竟不知去了何处,又听到前方一阵异样的动静,东篱立即寻声望去,只见那高台之上,赫然便是那道醉醺醺的娇小身影,天不怕地不怕地站在那儿傻笑着。

众仙哗然,任谁都看得出那醉醺醺的女神仙修为低微,而选择上台切磋的神仙,大多都是佼佼者,也唯有他们,才敢出手一试,最终决出修为最是精妙高深者,才有缘一试天柱。

否则修为低微者,便是站在天柱三丈之外,也难以抵御残留神力的余威。

“里畔……”东篱霎时间又好气又好笑,都说喝酒误事,往后他就不该再让里畔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