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积望

正如那句老话,将领的铸成是无限尸骸堆砌的。

哪怕刘浩这个小小的校尉也有尸骸,可相对于徐铭、苏轩来说,死几个人,成就几个人的名,让濮阳的数万百姓渡过灾年。

只要不亏待了战死之人,在二人的理念里是值得的。

故而他们的道贺是诚挚的。

愉悦也让表现那般。

刘浩没有强让他人因为死了几名弟兄就一定要有悲天怜人的情绪。

只是开口问道:“杨宁,钟宏他们呢!”

提到死者,徐铭、苏轩还是收起了表面的喜悦之情。

徐铭沉声道:“在后衙!”

刘浩点了点头道:“葛从周,杨宁,梁峰他们已经确定了要跟我从军,卢豹,陈孟还不知道他们的何打算,往后衙里的事情二位得多操心了,有什么事,我可以与将军说。”

县令杜志远没在衙里刘浩并不感意外。

昨晚的行动是和吴建忠沟通的,根本没和杜志远说。

近一个月来,杜志远都没有上早衙习惯,估计这会还在家中。

不过听到免税的消息后应该很快就会赶过来。

这个时候,徐铭与苏轩已经不能将刘浩当做手下来看了。

尤其苏轩,连官身都没有。

徐铭也差不多,以前“不合群”常和杜志远争吵的他没有倚仗,别说和吴建忠交谈了,与当地乡绅接触交流的机会都少,别人也不会买账。

毕竟他想做的事关乎对方利益。

但现在又不同,这免税,开仓救济百姓的政令下来,他认为自己的品性足以担任,比有着玲珑心,能四面逢迎的苏轩还更胜任,能将韦家抄来的米粮尽数哺育濮阳百姓。

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想做实事也是要有朋友相帮的,他恭敬对刘浩行礼:“开仓济民是县衙的职责,也是在下职责所在,还望刘校尉能与吴建忠通禀此事。”

说完,深深一礼。

这样的人值得尊重,刘浩躬身回礼,已经承诺过,也就不必再言其他。

见礼后走向了后衙。

苏轩看着离去的背影,对徐铭打趣道:“这下,你夫人不会不让你进房了吧!夜里独躺冷炕了吧。”

徐铭蹭的一下恼怒,或者说羞恼:“苏子玉,你什么意思,你说的我好像是为了进夫人的房才做出一副爱惜百姓的样子是不是。”

“你看看,你急什么,是你自己说的。”苏轩正了正神色:“也不知道谁娶了个美娇娘,硬是一年多没进过闺房。”

调笑完,坐回了矮几,誊写公文。

徐铭被说得哑口无言,也不知如何反驳,一甩衣袖,坐了下来,重复起先前的工作,只是脸上不由浮生笑意,不知缘由。

……

通过走廊来到后衙的刘浩很快走入了平日里钟宏等人住的房子了。

大通铺上整齐摆着四具尸体。

尸体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那身衙役的服饰也像是换过的。

如果身上盖着被子,也没有那狰狞,致命的伤口,或许走进来的人会以为他们只是在睡觉。

“老大!”杨宁看着走进来的人,眼眶泛红,声音沙哑的喊了一声。

坐在房间八仙桌旁的还有梁峰。

“老大。”梁峰有些低沉的喊了刘浩一声。

往后衙走时,刘浩问过杂役,知晓了卢豹与陈孟回家去了。

刘浩先看了一会坐着的二人,又将视线移到床榻上,“走!送他们回家。”

杨宁怔怔的看着背着光,面容有些不真切的刘浩一小会,眼眶有些湿润,抿着嘴,用喉咙发出一个“嗯”字。

濮阳县海通村,地处濮阳县城南边三十里处。

这里的河道纵横,地势低洼,如果不是干旱,每年夏秋雨大的时候河水皆会泛滥,湖泊山林常年积水,势大如海,似与大海相通,故取名海通。(既今濮阳海通乡)

一辆装着棺椁的马车沿着灰尘飞扬,两侧草叶干黄的道路行驶进了村子。

村屋并不是连排,而是错落在道路两侧,或者河边上。

村子里没有青壮在家,只见得一名老妪带着十叔孩童在一个院子里。

那些孩童只是在院子里打闹,似乎村里的人将不能帮忙耕作的孩童都交给了老妪,由她看守。

马车在院子前停下,下车的刘浩院门敲了敲门,大些的孩子对他身上的服饰以及棺椁有些害怕,簇拥小的孩子逃进了泥砖砌墙,树皮茅草盖顶的房子里。

老妪虽然也害怕,但还是走了出来与之交谈。

刘浩没有隐瞒,将钟宏战死之事一五一十说了。

也推开了棺材盖板。

看清里边之人后,老妪有些惊慌,但还是进了屋,吩咐较大的一名孩子跑向了山间小道。

老妪也给刘浩,葛从周,杨宁梁峰他们指明了钟宏的家。

那里有三间不大,锁着门的普通泥砖屋子,屋子前方有一块不大的空地,空地里有几只觅食的土鸡。

约末过了半个时辰。

一名衣着朴素的妇人带着两名十六七岁的少年匆匆赶回。

他们神色急切。

刘浩担心杨宁过于愧疚,说些不改说的话,故已经让梁峰将杨宁带远。

“娃儿。”回到家前院子的钟母趴在了棺材旁不断哭泣呼喊着。

“阿兄!”钟宏的两个弟弟亦是如此。

母子三人似乎想将棺材里的人唤醒。

等地她们三人情绪稳定了些,刘浩才沉声道:“老钟他与私盐贩子厮杀才不幸战死,钟大娘,这里是他的抚恤与他应得的,你收好,莫要让人欺了去。”

“我不要,我只要我的娃儿,娃儿,为什么要去做那遭乡里谩骂的衙役。”钟母的哭声有些凄厉。

葛从周似乎不想看这样的情形,转身走出了几步,在一颗树旁停下,靠在树干上眺望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耳朵却是仔细聆听着那边院子的对话。

“逝者已矣,钟母请节哀,以后家中有事可以遣人到濮阳找我,我叫刘浩,之后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们受了欺负。”刘浩的声音很低,却十分真诚。

钟母没有回应,倒是他的儿子钟家二郎怯懦的问了一句:“阿兄说你是好人,可…可是阿兄死了,你的话往后还算数吗?”

钟家二郎似乎明白人死账消恩情断的道理,他更清楚自己兄长是为了家中田地不被里长侵占才去当那村里人皆说骂的衙役。

“算!只要我还活着,一辈子都算。”刘浩没做思考做出回应。

这声承诺很重,重到让扑在棺椁旁的母子三人安心。

重到深深砸进葛从周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