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子汇报的时候，毕师铎就已经知道王仙芝必有这一问。
早已想好说辞的他起身拱手：“王大当家，先前那小友已经说得很清楚，是二百多人夜袭，包围再绞杀，这样的情况下你让葛从周站到尚三当家那边，做平白无故的死亡吗。”
“从尚三当家已经被捕三天，葛从周依旧能出入军营，这说明他依旧能潜伏城中，将来做些有用的事情。”
道理谁都明白，王仙芝只是想要挽回损失罢了。
毕师铎明显没给他机会，甚至将道理说明白了。
城里窝被端了，一时半会是没办法重新组织起来的。
王仙芝也不是那种不顾大局的人，重心在哪他分得清：“你说现在如何是好。”
毕师铎在因为没有上漆，只是随意刨平便充当地板，又因干燥而有些发翘的木板上走了几步，他每走一步，木板都发出咯吱的响声。
好一会之后才停下脚步，站直身对王仙芝道：“现在还有一个麻烦在缠绕着我们，濮阳免税了，还拿韦家的粮食赈灾，濮阳的百姓怕是鼓动不了了。”
“我们只能另觅他处。”
“匡城吧！那边可没听闻执行朝廷的免税之令。”王仙芝回答得很快，显然是思考过的。
他的长子在那里经营，而且匡城属于滑州，他认为就算吴建忠那免税的做法能影响到濮州，也影响不到出身自关中望族京兆杜氏，唐宪宗时期宰相杜佑的孙子，滑州刺史杜慆。（注1）
也是前凤翔、荆南节度使，兼太傅的杜悰的弟弟。
毕师铎点头附和：“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
“不过还有一事，寨里的粮食不光要运到匡城，还有韦家在河上那些，我们也可以去劫。”
王仙芝有所意动，造反，粮食是最重要的，比盐还重要。
一天不吃盐，人最多焉些，一天没饭吃，那些为了吃的跟着造反的百姓会没想法？两天没饭吃，为了不饿死，那些饥民绝对跑了。
总不能抓一把盐往嘴里塞吧，谁咽得下。
“寨里的人手还有多少！”这话是王仙芝问另一名心腹蔡温球的。
长得粗狂，虎背的蔡温球抱拳回应：“三百多，有七十多弟兄在安排以前帮忙跑盐的人在运粮。”
“能用的就二百多人。”
王仙芝背手来回踱了几步，木板吱呀作响。
他在想要不要从别的私盐贩子借些人。
但想到先前已经让其各自回去暗中准备粮食。
他有些拿捏不定，看向毕师铎：“毕先生，官府查抄韦家之后，会安排多少人去接这批粮食。”
王仙芝对大唐官府是不熟悉的，从历史上招安时只封了一个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就能看出来。
原本历史上唐僖宗封的这个左神策军压牙是神策军看门的，与保安队长差不多，监察御史只是虚衔。
毕师铎想了想：“通常来说都只是安排十来个人前去与水路转运使沟通，查封，再分些好处给水陆转运使，最终还是会让韦家的人送回濮阳津，濮阳县再派人在渡口那里接粮。”
王仙芝大喜：“那不只是些船夫。”
“可以这么说。”毕师铎先回应，随从沉思道：“不过想必水陆转运使会派些人去分粮，算是大唐朝廷的规矩，人数通常在三五十人左右。”
粗略一算人数便占优，加上王仙芝坚信自己手下的人都是能打的，他爽朗的大笑了两声后对蔡温球道：“下去安排人，劫了。”
“喏！”蔡温球抱拳应下后径直退出茅屋。
“那我弟呢？”无人再商议营救之事，尚君长只好自己提出。
王仙芝只好亲自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其肩膀：“莫说进军营救人，就算进城救人都艰难无比，大局为重。”
算是放弃了，尚君长脑袋垂下了一点，握紧了拳头：“是！”
山坳的另一侧，这里的茅屋并不住人，但不管是屋顶还是四边黄泥墙都弄得严严实实的，以防下雨时进水，盐会因遇到水而融化。
不再干衙役的莫坚将两个麻袋扛在肩膀上，踏上了充满杂草，仅供一人行走的小路上。
他需要将装满白面的麻袋扛到山坳外那条供牛车行驶的山路上，再从那条路运到还未完全干涸的金提河上，夜里由河水往西先运到大功河，再往下运到匡城附近。
金提河也是贯通黄河的。
当然，并不止他一人，还有他的同村，名为阿石的年轻小伙以及一些其他以往帮跑盐的青壮。
只是，莫坚的表情有些苦涩。
他看了一眼太阳：今年怕是又要旱了，阿娘又不让我去当衙役，也就只能跑盐了。
他安慰了自己一句，试图说服自己。
虽然他知道帮着跑盐，按照律令是死罪。
不过，执行死罪的前提是他还活着，他选择活着再说。
每个人都努力的活着。
他有点疑惑，遂对身边同样扛着麻袋的人问道：“今个怎么运的粮，不是说这些粮前些天才运来的吗？”
他并不知道城里发生的事情，出事前他就回渠村了，之后遵从母亲不做衙役命令的他就进山帮着跑盐了。
这个问题他的同村阿石没办法回答的，二人一同进的山。
“谁知道呢！刚刚倒是听说城里负责卖盐的尚二当家被抓了。”
“啊！怎么会。”显然，莫坚知道尚让的身份地位。
穿梭在林间，他身前的汉子好像刚刚在寨子里听到了些什么：“听说濮阳今年还免税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惜我是滑县的要是我县里也免税就好了！”
莫坚震惊了：“这，怎么会，骗人的吧。”
前几天他还在城里的时候，可是一点征兆都没有。
他眼前的汉子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听说好像是一个刘浩的校尉带人抓了尚二当家，还查抄了濮阳卖粮的韦家。”
这个汉子前后看了看，压低声音鬼祟道：“听说咱们扛着的粮食就是韦家的，而且啊，听说四当家要去抢粮呢，那些粮食听说是用来救济濮阳百姓的。”
蔡温球并不像尚君长那样是两兄弟，汉子直接称呼四当家了
说着这名汉子有些向往：“跑完这趟，我得回家看看我家里有没有免税与赈灾粮。”
听完的莫坚怔住了，就连脚步都忘记了迈，直到他身后的阿石撞到他：“坚哥，咋啦！”
“没事！”莫坚反应过来，走出几步后对阿石道：“阿石，将这粮送过去，我们回村。”
PS：注1，875年的滑州刺史没有记载，杜慆874年离任了，记载的下一任刺史李嶧876年九月才上任，这里稍微用下名头，有知道的可以踢一脚，喷也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