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充斥着沉重的压力,这压力像一朵想要下暴雨,带着轰鸣闪电的乌云,重重的压在场中的所有濮阳乡绅头顶上。
几人的交谈他们是听清楚了。
就是吴建忠让刘浩杀了王仙芝的儿子,现在其对头王仙芝起事准备灭了吴建忠,为儿子报仇。
由于吴建忠破坏了规矩,天平节度使与滑州那边施压。
而他们作为濮阳的乡绅,自然也会在此列里面。
都是活几十年的人精了,他们可不会天真的认为造反的匪徒攻陷濮阳会安分守己,首当其冲被劫掠的就属他们这些家境殷实的乡绅了。
崔浔“哼”了一声:“这是你们的事情,本官只是传信之人,可帮不了你们。”
他不再看刘浩转而看向吴建忠:“前些天吴将军与本官说购买的三百副甲胄、牛皮盾、角弓、长枪、陌刀、横刀、皮索等物本官也可给予你答复,天平军尚且供应不足,无法允给吴将军。”,说完,他一甩衣袖,走下台子,往军营休息的营房而去。
这大抵就是吴建忠为刘浩准备的。
按照配置,上面所述物品每种皆会配一件,用于抓捆俘虏的皮索则是三根,这些是士兵战斗用的,不能短缺。
如果不是抄了韦家,估计吴建忠也做不到这么阔气。
另外,还需给士兵配备蜀衫、汗衫、裈、衿奴、半臂、袄子、绵裤、噗头、抹额各一件,鞋、袜各两双,被袋一口。
每年春秋都需增添。
而日常生活的器具则有饭盒(硬木饭盒)一套,水桶一个,小蒸笼一个,大小杯子各一个。
这些生活用品吴家的佣户就有木匠,自个就可以制作。
另外单兵帐篷一帐,帐篷附件竿、梁、钉,濮阳的乡绅自然可以提供,价格也会相对便宜些,无需在外面购买。
药品也是必不可缺的,单兵急救袋一个,内置唐朝名医孙思邈所研制的三黄丸五贴,水解散五贴,痢疾药五贴,金疮药五贴,吴家士兵所用药物通常在药商曹员外那购买。
所以,唐朝士兵打仗并不是说什么都没有,反而在当时来说配备相当完善,与当世也彷徨不让的。
不过前提是有钱,比如天德军就比较穷,配备不全。
吴建忠想要挽留崔浔,脚迈出一步又收了回来。
从对方的语气就知道这是上头节度使薛崇的命令了。
无奈之下他回过身看向刘浩,看见了那冰冷想要杀人的眼神。
这些甲胄不提供,无疑是让他新招募的三百人赤胳膊赤腿去抵挡王仙芝召集起的起义军。
光从崔浔的态度来看,就可以知道哪怕王仙芝发出檄文,关东的官员也会置之不问,反正上头有人瞒着,传不到皇帝耳中。
事实上,原本的历史这件事在王仙芝起义后传到了唐僖宗耳中也没用,年仅十二岁的唐僖宗除了玩,压根什么都管不了。
朝廷诸公上行下效,大家都想搜刮民脂民膏让自己过得好些。
除此之外,校场的乡绅也是慌了神了,明眼人都看出来濮阳被抛弃了。
甚至有的跑出几步呼唤崔浔的尊称,可惜人家头也不回。
场中很乱,说什么的都有,向吴建忠瞎提意见的也有。
刘浩沉默不语。
没过一会,只见崔浔带着一火披甲,腰挂横刀甲士从他们边上经过。
节度使幕府军队一火是十人,与府兵是一样的,想必这一火甲士就是崔浔的护卫了。
曹员外上前询问,却被火长用未出鞘的刀拦下。
“崔使君是要去哪!”
火长“呵”了一声,语气很不客气“自然是回郓州(今山东东平县西北),难道留在这里与你们一同等死不成。”
他带领的九名披甲士兵往地面上啐了一口之后,扭头离开。
吴建忠见状一脸铁青,这等于啐他的脸上。
“唉…唉…崔使君…”曹员外抬手呼喊,可惜没人再回应他,只有对方离去的背影。刚刚他还建议吴建忠今晚与崔浔好好商谈下,哪怕濮阳的乡绅各家各户多破点财也是可以的,毕竟要是王仙芝破了濮阳,所有财产就真的没了。
眼下此事怕是不成了。
郓州是天平军治所所在,唐宪宗元和十四年(819年)二月,唐军平定淄青节度使李师道;三月,从淄青节度所领分出曹州、郓州、濮州,置郓曹濮节度使,治郓州,十五年(820年)赐号天平军。
唐懿宗咸通五年(864年)天平军增领齐州、棣州二州。
咸通十三年(872年)齐州、棣州划归淄青平卢节度使。
出了这档事,宴席不欢而散。
吴建忠将刘浩与夏侯晏、庄泽川喊进了营房内。
吴建忠叉着腰站在案桌后:“崔浔的话你们听到了。”
众人沉默不语。
吴建忠转过身,视线落在刘浩身上:“刘校尉,你部下的盔甲怕是要另寻地方购买了。”
“有十副。”刘浩语气冰冷。
“啥?”夏侯晏一时没听懂:“哪里来的十副。”
吴建忠皱紧眉头:“他可是巡官,代表的是薛崇,并且他可是五姓七望的崔家人。”
显然,他知道刘浩指的是崔浔带的那十名士兵。
这话出口,刘浩确定吴建忠心中也是怒了的。
“王仙芝想要攻破濮阳,为其子报仇,派人来行刺濮阳的官员合乎情理,很不幸,他离开了军营,被袭杀了。”
王仙芝儿子死在刘浩手上这件事吴建忠自然晓得的。
吴建忠犹豫了,这意味着他需要扛下的压力更大:“可是如今我们已经惹得两镇节度使生厌,要是再出了这档事,就算能以这个借口掩饰过去,其他人也不是傻子。”
“恐真就无人再相帮了。”
刘浩一抱拳:“帮,将军,何人会帮?免税的政令已经这么多天了,想必他们早已与附近的几镇节度使私下联络,要共同排挤将军了吧。”
“将军,属下听说过一句话,如果你把小偷偷走的钱抢回来,我可以说,你是小偷吗。”(注1)
他自始至终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一旁的庄泽川愣住了,陷入了沉思。
吴建忠一下思绪猛得像是被闪电击中,喃喃了几声,随后发出爽朗的笑容。
双手作揖举过头顶,像是向远在长安的天子行礼:“老夫不过是忠大唐,执行政令,何错之有。”
他放下手,按在桌缘,身体微微往前倾,锐利的目光盯着刘浩,语气严肃:“军营的人随你挑,做得漂亮些。”
PS:注1出自希特勒被宣布叛国罪时的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