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袍泽

穿过落日森林,翻越百丈荒川,此乃进入齐云公国的唯一通路。九曲河江的后半段,需在这最后的土地上再度分流而后合汇,最终奔涌着汇入大海。

百里海口由莱东郡统辖,下辖十城百村,在册人口多达数十万之数。

华桑村坐落于山脚与海岸之旁,村子的东北角是一片荒地,唯有一间孤零零的土屋矗立。栅栏围成的院子里,木柴被规整地码放在门边,墙上挂着渔网和肉干,角落还拢出一块用于种植蔬果。

“难怪你刚醒来就打我!”

七岁的刘翊用冰块捂住眼睛趴在炕头,他本就生得面如冠玉,气质有十分宽和,即便是抱怨也瞧不出半点不耐烦。肩膀上扛着一只金鳞白羽的小龙,羽翼收敛起来,恰好如同披肩一般盖住刘翊背部,小龙这会儿正冲着炕尾不满地吐着舌头。

炕尾的男孩六岁出头模样,然而却长得英俊绝伦,只是长发臃肿包住脑袋,所以显得有些呆愣,单薄身板上遍布伤疤,显然是吃过不少苦头。

不知是否是土炕烧得太热,玉天乾脸色通红,耷拉着脑袋说道:“我没想到世上竟还有第二种离体武魂,这才……对不起。”

刘翊戳了戳自己的武魂,笑着揶揄:“想来是金鳞最近吃得太多,所以才被认成胖狗,看来往后需要减餐呐。”

金鳞闻声更是不满,疯狂摆头。

玉天乾却拨开头发,里面竟藏着两根青墨色龙角:“我家也传承龙类武魂,罗三炮只是变异后长得像狗,我以为是这些年成功进化回来…”

刘翊伸手将玉天乾头发顺开,感慨:“世上居然真有人拿自己子侄来实验。”

武魂特征外显并不罕见。

然而玉天乾却没办法控制,无法如普通人一般将龙角龙鳞收回体内。

据玉天乾讲述,他是两岁半时被小叔引诱提前进行武魂觉醒导致。

即便老宗主盛怒下令将那废物小叔打断四肢从山上扔下,但玉天乾也迫于武魂变异副作用而被锁在床上,当作废人供养。

不过在一年后,宗门中发生白日雷鸣。玉天乾被刺激得彻底丧失理智,挣断铁索杀害仆从后出逃,在外浑浑噩噩地流浪了三年多。后来实在饿得难以忍受去抢包子吃,结果被一群乞丐打晕绑上浮木丢到河里,不知怎的居然飘荡跨越千里。幸亏刘翊今日下网捞鱼,金鳞玩耍时从河底把玉天乾拖上岸邀功,否则只怕是就这么冲入海中,成为魂兽的腹中之食了。

随后便是玉天乾醒来见到金鳞,惊惧之下陷入狂暴,把屋里弄得一片狼藉。

“不过你这角真帅啊。”

似是想到了什么,刘翊翻身下炕,在衣柜里翻找半天,取出半匹丝绸。

玉天乾满脸迷茫地看着刘翊拿着软尺在自己身上比划,随后金鳞爪子里凝结出白珠,魂力将丝绸不断撕裂交缠,不过片刻竟就缝制出数套衣服。

刘翊和金鳞得意地瞧着杰作,随后塞到玉天乾怀中:“换上吧。”

玉天乾刚被捞上来时身上只有破烂被单裹着,刘翊拖回来以后就直接把他扒光了洗干净扔到棉被里面取暖,忙着收拾狼藉也忘记了玉天乾没衣服穿。

虽然对刘翊对魂力的运用大为震撼,玉天乾还是老老实实展开衣服,惊呼:“明绒蚕蚕丝?”

刘翊摸摸金鳞的鬃毛,语气温和劝慰:“凑合用吧。山里明绒蚕不好找,这点百年蚕丝可让我攒了好久,之前有好心人出三十金魂币买一匹呢!”

“三十?”玉天乾面色古怪,仔细揉捻着衣角,说道:“我在天斗城流浪时见过不少贵族为了买匹明绒锦缎凑钱啊。”

刘翊诧异问道:“天斗城这么穷?”

明绒蚕虽然难找,但是每年也能挤出三五匹送到照山城售卖补贴家用。

玉天乾语塞,然后竖起五根手指:“五匹明绒锦缎,拍卖价在一千万金魂币。”

“一千万金魂币!”刘翊瞠目。

金鳞哀怨地将脑袋移开,小爪子在两只耳朵里面轻轻揉着。

玉天乾想要把衣服重新叠好。

刘翊赶紧拦下说道:“已经给你织好,没必要还回来,对我来说不算贵重东西,不过是便服罢了。小嵊最近要在照山城城主府参加武魂觉醒仪式,我还打算去山里采丝给他做身衣服当贺礼,这回正好多采些备起来!”

只见刘翊金色衣服上隐隐勾勒出羽龙纹饰,再看衣柜周围散落着的其他衣物,也全在阳光照射时映出隐纹!

于是在刘翊的坚持下,玉天乾还是乖乖地将衣服换上,青色迅速将蚕丝浸染

这套衣服分为交领短衫、长裤与大氅,少许差色在表面拼出雷龙纹饰,其上看不出半分修缝的痕迹,仿若天衣。

明绒蚕丝接触到不同性质的魂力会呈现出不同颜色,例如火红、土褐、蓝电等等,颜色的深浅还间接展现出元素的纯度,而青色则涵盖木、雷、风元素。

刘翊帮玉天乾捋开衣服的褶皱,拍拍他的肩膀赞叹:“太帅了,看你衣服颜色这么纯粹,元素潜质一定很棒。以后勤加修炼,必定可以冲破武魂变异的限制!”

“你怎么一点不嫌弃我这种废人。”玉天乾怔怔盯着刘翊,眼中逐渐蓄起水雾,竟直接跪下来。

“别哭啊,快起来。”刘翊慌忙蹲下将玉天乾的眼泪擦掉。

“哪怕是把我当刀当盾,能不能让我跟着你,我一定听话。”玉天乾声音有些颤抖,他实在害怕再次被拒绝:“自从武魂变异以后父母兄弟皆以我为耻,我不想回去…”

眼看玉天乾眼中渐生死气,刘翊用力将人扶起,将青衣上的灰尘掸去。

“你看,现在咱们穿一样款制的衣服。”

“齐云国中,大氅为袍、短衫为泽,大丈夫同袍同泽意为同志同求,你我能跨越千里相见,我怎么可能会抛弃你。如今莱东郡邪魂师肆虐,不如我与你结为袍泽弟兄,待修行足备共赴剿邪!”

此刻死气尽散。金鳞飞跃空中,从房梁上捧出节青绿竹哨。

刘翊轻笑,接过竹哨放在玉天乾手中:“金鳞给你的礼物,小家伙从山里捡回来不少东西都当宝贝日日用魂力蕴养,这竹哨是用常青竹制成的,本身就有养神静气的功效,很适合你。”

玉天乾将竹哨放入口中,奋力一吹。

哨声尖锐,可彻人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