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乒乓乓。
一顿敲击之后。
李重俊推着一辆木制轮椅来到杨妃面前。
“这是何物?”杨妃眨着美眸,好奇地问道。
从山上归来,郎君就召集了好几个木匠,然后找来几根粗壮的木头,开始埋头苦干。
太阳都快落山了,他才推着这么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过来。
比胡凳高,比马车小,还带着两大两小四个轮子。
“你猜!”李重俊神秘一笑,然后在杨妃诧异的注视下,噔噔跑进寝殿。
不一会,拿着一张狐皮大氅走了出来,铺在轮椅上。
李重俊将她横腰抱起,笑道:“娘子现在腿不方便,为夫给你做了一个轮椅。”
“呀!”杨妃惊呼一声,急忙伸手揽住李重俊的脖颈。
“轮椅?”杨妃侧头看向那个长相奇怪的物什。
“来,小心,腿分开……坐好喽……”李重俊轻轻把她放在轮椅上。
杨妃甫一坐上,眼睛都睁圆了。
还挺舒服!
原本她坐在胡凳上,腿一直伸展不开,小腿肚子那里稍微一动,就疼的厉害。
现在坐在这个什么轮椅上,腿自然下垂,还有脚蹬支撑,再加上有狐皮大氅垫着臀部与后背,又软又舒服。
“怎么样?舒服吗?”李重俊俯下身子,轻轻问道。
杨妃沉默不语。
突然见她垂头,隐约有啜泣声传来。
“怎么哭了?”李重俊不解,替她拭去泪水。
“舒服……谢谢郎君!”杨妃搂住李重俊脖颈,声音温暖如春。
“咱俩夫妻一体,何来谢之一词!”李重俊摸了摸她的头。
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殿下,查清楚了。”阿史那先武递上一张纸。
“此人确实名为禅音,载初二年来的邙山。至于为何弃佛入道,无法查晓。”
“那个女道士法号玄宣,是禅音入道之后收的关门弟子。”
“五年前,禅音观出过一桩盗窃案,只是盗窃之人是否为叶静能?盗窃之为何物?无法知晓。”
李重俊将黄麻纸递给杨妃,问阿史那先武:“洛州长史薛季昶与此人是何关系?”
“不止薛公与此人有关联,洛阳城内达官显贵都与此人关系甚切。”
“哦?”李重俊疑惑。
“此人精通佛道,曾受太后赏识。”阿史那先武解释道。
“李……阿瞒与禅音观是何关系?”李重俊迟疑一下问道。
他原本想直呼李隆基大名,但想到李隆基的主动示好,以及危难之际救护杨妃的举止,自己或许不应该对其有偏见。
阿史那先武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李重俊挥手示意他退下。
“阿郎,你是不是对阿瞒有……”杨妃抚着李重俊的手背,侧头望着他,轻声问道。
她话虽未说完,但是李重俊却听出了其中的劝谏之意。
“放心。我心中有数。”李重俊拍拍她的手,笑道。
……
薛季昶从禅音观归来后,一动不动的在书房内已经坐了近两个时辰。
昨夜卫王对他所说的话依然历历在目。
卫王虽然没有明说,但却隐晦地提醒他注意崔湜。
彼时,他心灰意懒,认为朝纲不振,枉做徒劳。
回来后,仔细又琢磨一番,差人打探崔湜信息。等详情尽知之后,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原以为崔湜本就是武三思的鹰爪,被其引荐为中书舍人理所当然。
可谁料,早在政变初,崔湜竟然是桓彦范与敬晖的心腹好友。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五个自大狂,聪明反被聪明误。
“唉!”薛季昶长叹一口气,心中无比苦闷。
他搞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智珠在握的宰相,为何会变得如此愚蠢,简直是蠢不可及!
咚咚咚!
“薛公,张相回府了。”门外传来仆人的声音。
薛季昶腾地挺直身子,道:“备轿,不,备马。”
张柬之宅邸。
一路疾驰而来的薛季昶第二次敲响了张府大门。
阍者探头出来,道:“薛公,相公说了,今日不见客。您过几天再来吧。”
“劳驾。再汇报一声,就说洛州长史薛季昶有要事相告。”薛季昶焦急地擦了擦汗水。
“好吧,那您再稍候片刻。”阍者不忍心拒绝,关上门匆匆而去。
此时的张柬之已经是八旬老人,须发皆白的他坐在胡凳上,冥想着早朝上那几道刺眼的目光。
那是三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圣人的不悦,中宫的厌毒以及武三思的阴狠。
这种风雨欲来的征兆,让他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相公,洛州长史薛季昶求见。”阍者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
又是他。
张柬之心中微动,当初薛季昶就谏言他等,除恶勿尽。言:吕后虽废,然产禄犹存。
可惜,当时他们一心只想着让圣人杀戮立威,却没料到,中宫会横插一杠,以至使错失良机。
“请来书房一叙。”张柬之照着铜镜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
将蜷缩的胡须捋直,散落的鬓发扎好。
那个以耄耋之年光复李唐的宰相张柬之,恢复了往昔的从容不迫。
阍者很快便将薛季昶领进了书房。
“属下薛季昶见过张相。”薛季昶合手行礼。
“免礼。”张柬之坦然受了此礼。
“张相,您实在不应该将崔湜派遣到武三思身边。”薛季昶早已五内俱焚,不等张柬之询问,兀自开口道。
“此人阴狠狡诈,善于权谋钻营,且品行不端,必会附投武三思……”
对于薛季昶的连番质考,张柬之内心甚为不悦,道:“此番消息你是从何得来?”
薛季昶闻言一愣,他听出了张柬之语气中的不快。
但并未多想,只道:“是属下自行调查而来,张相勿怪。”
望着面色诚恳,脸颊发红的薛季昶,张柬之心中再是不满,也不愿将怒火发泄到为国为民的忠臣身上。
他长叹一声,道:“老夫悔不听公之所言,以至使武氏复燃,这是我等之错呐。”
言语之间,满是悔恨,两只老眼竟然涌出几滴泪水。
薛季昶看着耄耋之年还操劳为国的张柬之,亦是潸然泪下。
几番相诉之后,薛季昶将昨晚卫王的那番话,原封不动的地复述给张柬之。
听完薛季昶的话,张柬之的眉头凝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他不时地低头冥思,又时不时地看看局促的薛季昶。
“相公。”薛季昶耐不住这种沉默。
“薛公,您认为卫王会是明君吗?”张柬之忽地开口道。
薛季昶双眼倏地睁大,愣愣地望着张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