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俊思绪纷飞,神色轻松,行走在寂静的坊街上。
宵禁法令,针对的是普通百姓。
于他乃至整个大唐权贵而言,几乎等于一张白纸。
忽然。
一阵好似梦呓般的低语,从右前方传来。
嗯?
李重俊脚步顿止,若有所思。
那个方向……是重茂府邸!
低语声源源不断钻入耳朵。
他脸色一变,抬起脚顺着墙体慢慢靠近。
声音越来越清晰……
是女人与男人在对话,就在墙的那一侧。
他竖起耳朵,仔细窃听。
墙体那一边。
宫女月儿瞪着一双美眸,看着眼前这个长相俊伟、满腹委屈的亲弟弟。
酝酿在心中的那股怒火,最终还是被强压了下来。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弟弟,他遇到难处,自己还能不管不顾吗?
不能!
“姐姐最后在帮你一次,若是你还不悔改,我就当没有过你这个弟弟。”月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好姐姐,我这次真的找到了一个可以当官的门路。”青年听到姐姐话,顿时喜逐颜开,摇晃着姐姐的肩膀,高兴地描绘着对未来的畅想。
“姐姐您是宫里的,应该知道安乐公主吧?陛下的最宠爱的公主……”
安乐?
这对姐弟与安乐有关系?
听到安乐公主的四个字,李重俊打消了现身捉人的念头,沉思片刻,继续窃听。
“等等。你不是准备去求学科考吗?提安乐公主做甚?”月儿被他晃的有点头晕,急忙打开他的手。
“哎呀……听我说完。”青年急了,道:“求学科考,哪有安乐公主推荐来的快。”
“我都打听清楚了,只要给安乐公主上缴一千贯钱,她就会封我一个七品官,上缴三千贯就封我一个六品官……钱给的越多,官封的越大。”
“要是我上缴十万贯,那当宰相也不在话下。到那时候,有弟弟我撑着腰,姐姐你就能随意出入宫禁,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月儿震惊地看着弟弟,伸出纤手摸摸弟弟的额头,又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没发烧啊,为什么会说出这等胡话?
“你给姐姐说实话,你是不是又去黄花楼了?欠了人家多少钱?”月儿担忧地问道:“姐姐手里还有一些体己银子,全部给你,你可不要做傻事。”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荷包,倒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
十几块碎银子以及几片金叶子。
这些都是温王殿下赏赐她的。
“姐姐,你要相信我。我自从那次之后,再也没去过黄花楼。我说的都是真的,只要给钱,安乐公主就会给我封官。”
“我可以发誓。”青年指天发誓:“如果我窦乐撒谎,就让……”
“好,好。我信你还不行吗?想要多少,你直说。”月儿有些无奈,深深叹了口气:“温王这边东西,不能再动了,我找时间去回宫里,找大姊拿点。”
窦乐见状更加着急,他这次决不是来逼迫姐姐的拿钱,而是真的找到了做官的门路。
“姐姐你要相信我!”
月儿正要开口,头顶忽然传来一个深沉的嗓音。
“月儿不相信你,我相信!”
空气仿佛凝固。
月儿与窦乐全都石化在原地。
她们艰难地仰头看去。
清冷的月光下,一道高大的黑影屹立在墙头,是那么的狰狞可怖。
……
李重俊在处理掌事女官之后,就在养马苑内单独建造了一间三面全封闭的刑房。
甚至在刑房内放置了满清十大酷刑所用到的刑俱,钩叉刀斧,好似一座阎王殿。
没想到,第一个见识这些刑具的犯人,竟然是温王的贴身宫女月儿与她的亲弟弟窦乐。
窦乐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卫王抓住。
他不害怕被温王抓住,因为温王是出了名的胆子小、心肠软,只要姐姐求饶,温王必定会放他一马。
满脸绝望地扫视着那一件件恐怖至极的刑具,以及面似罗刹的阿史那先武,身体抖若筛糠。
若非有卫兵架着,他早已瘫软成一团烂泥了。
暗红色的焰火,将隔间照的通红。
李重俊望着跪伏在地窦月儿,用毫无感情语调,念出了她的身世背景。
“窦月儿,年十九,关陇窦氏旁支,母亲早亡,父亲窦科曾任长安县尉,于三年病逝。长安元年与姐姐窦筱入选宫中,侍奉上官婉儿。”
“神龙元年,因功赏六品冠带,入温王府做掌事女官,侍奉温王起居。”
“目前直系亲族只有两人,姐姐窦筱侍奉皇帝,弟弟窦乐在国子监求学。”
窦月儿像是一只瑟缩在李重俊脚下的鹌鹑,卫王念的每一个字都好似一记重锤敲在她心头。
“我念完了,你有需要补充的吗?”李重俊放下卷宗,问道。
窦月儿头都不敢抬,生怕看到卫王那张冷酷的面庞。
只是,糯糯地摇摇头。
“重茂之前说,他看到一个带着鬼脸面具,提着人头包裹的鬼怪,还扬言要杀了他。对此,你有需要解释一下的吗?”
李重俊附在她耳旁,声音暗沉,像是来自地狱的低语。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月儿紧绷的精神终于垮台,断断续续地讲出了实情。
原来,弟弟窦乐不知为何,染上了赌博,不仅将父亲留下的资产挥霍一空,还被人设套在黄花楼内欠下了五千贯赌资。
眼瞅着还款日将至,为求自保,只能找到在温王府当女官的姐姐借钱。
但是月儿是一个比较踏实的女孩,手头的积蓄除去每月的俸禄之外,只剩下了温王时不时的赏赐。
即使把这些全部拿出来,也凑不够五千贯。
无奈之下,她打起了温王府的贵重物件,打算拿一两件给弟弟拿去抵账。
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让她心里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心里虽然难捱,但为了弟弟她也只能出此下策。
所幸温王对这些东西也不甚关注。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之际,熟睡的温王不知为何突然起来,好巧不巧的撞见了弟弟离去的背影。
害怕温王叫喊,情急之下她只能把温王打晕。
而后又用一种特制的幻药,替温王织造了一场离奇诡异的噩梦。
她的本意是,让温王忘记这件事,没想到温王不仅没忘记,还幻想成了有鬼要杀他。
“你用的什么幻药?”李重俊眯眼问道。
“是圣人赏给姐姐的半颗升仙丸,只要小小吸一口,就会沉迷幻境。”窦月儿颤声回答。
“升仙丸!”李重俊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