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发皆白的老太医，闭目把着杨妃的脉搏。
李重俊垂手立在一旁，看了看嘴唇发白杨妃，又望向老太医。
屏息静神，生怕干扰太医把脉。
良久之后，老太医缓缓睁开眼，不可思议地说道：“王妃脉搏虽然虚弱，但是已无大碍，只需静心修养一段时间，便可恢复。”
说完，他从药箱中取出一张药方，递给李重俊。
“殿下，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王妃不能做任何耗神的事。这是药方，只要按照上面的药，服用三个月，便可痊愈。”
卡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地了。
李重俊接过药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对老太医弓腰作揖：“多谢张太医。”
张太医回了一礼：“这是臣应当的。”
“按照这个方子抓药，你亲自熬药，盯着点，别让人动了手脚。”李重俊把药方递给阿难。
“诺。”阿难也是双眼通红，她与杨妃情同姐妹，心中的痛苦不比李重俊少多少。
阿难忍着心中的哀伤，走出寝宫。
这时，寝宫内，只剩下了李重俊、杨妃与张太医。
“张太医请喝茶。”李重俊将张太医请到八仙桌前，给他沏了杯茶。
张太医点点头，抿了口茶，然后问李重俊：“殿下可还有事？”
李重俊从怀里掏出那半枚升仙丸，推到张太医面前：“太医可识得此物？”
当然认识。
张太医长长的眉毛不经意地抖了抖，审视李重俊，问道：“殿下从哪儿得来的？难道您也吸食此物？”
李重俊摇摇头。
张太医暗中松了口气，要真是卫王也在吸食此物，他立刻提着药箱走人，再也不来卫王府了。
“殿下，这东西来路不明，里面含有大量的西域致幻药物，而且有很大成瘾性，如果长期吸食会导致厌食、暴躁，最后死亡。”
“老臣建议您立刻将此物销毁，不要让他出现在王府内。”
“太医，晚辈问您一个事，希望您如实答复。”李重俊放下身份，真诚地望向张太医。
“您请问！”张太医深吸一口气。
“阿耶……也在吸食它吗？除了阿耶……还有谁在吸食？”李重俊问话的时候瞟向没有人影的门外。
张太医陷入了沉思。
“如果为难的话……”毕竟是救命恩人，李重俊不好逼他。
“唉。”张太医叹了口，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陛下大概是患上了与高宗同样的病疾，每当头痛欲裂的时候，他就会吸食此物压制。”
“可这相当于饮鸩止渴，尤其这种金色升仙丸，里面的致幻药物更加纯粹，少少一点，就能让人欲罢不能。”
“陛下从最初的一点点，到现在每次需要吸食一颗才能罢休。”
李重俊又问：“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其实早在长安三年就出现同样功效的侍神香，只不过当初太后是用来祭祀天地的，没人会想到吸食它。”张太医捋着胡须，感慨道：
“神龙革命后，侍神香就失去了用处，也就在那时候升仙丸突然出现，在洛阳坊间大肆流传。”
“炼制此物的人，当真是丧尽天良啊！”
张太医长长叹了口气。
门口一暗。
欻欻的脚步声传来。
两人同时抬头望去。
满脸虬须的阿史那先武奔了进来。
“殿下您先忙，老臣告辞。”张太医看到阿史那先武一脸急切的模样，就猜出卫王有要事要谈。
“您老慢走。”李重俊起身将张太医送出宫门。
等张太医背影消失不见，他才问道：“怎么样？查出来没，到底是谁派来的？”
语气中满是怨恨！
一直以来，他都在尽可能的避免与武三思他们发生正面冲突。
可没想到，一次次的隐忍，换来的竟是他们的变本加厉。
竟然还敢派人刺杀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史那先武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道：“这是我在河南县衙找到的，与昨晚那人一模一样。”
画像上的是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
下方写着：不良人赵辉，长安县人，杀十数人逃之，若有人发现，请立刻上报官府赏银百两，知情不报者，同罪论处。
“我问你，是谁派他来的？”李重俊压着怒火，问道。
“我四下打听，有人在黄花楼见过他与一个男子密谈。”阿史那先武道：“那男子的相貌有点酷似……武崇训。”
听到这个名字，李重俊闭上了眼睛。
他仔细回想其中的细节，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没头绪。
“犬入的！”李重俊怒骂一声。
涉及到杨妃，他真的很难保持理智。
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争吵：
‘杀人偿命，杀了他一了百了！’
‘不能动他，你现在还没准备好，忍住，忍住！’
砰！
“去他娘的没准好！”
李重俊狠狠一拍桌子，对提着药材进入偏殿的阿难道：“阿难你照顾好王妃，如果她醒来立刻派人来通知我。在我回来之前，不准任何人靠近王妃！”
“诺。”阿难福身道。
“先武提上人头，备马，召集卫队，老子要去讨债！”李重俊提起横刀走出寝宫。
卫士很快就集结完毕。
李重俊站在高台上，鹰隼般的目光扫视下方将士：朗声道：
“诸位，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本王自问待尔等不薄。”
“现在有人欲谋害于我，王妃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如此欺天大罪，该当何论？”
下方卫士刀剑拍甲，金石相击，喊杀声震天：“杀无赦！杀无赦！”
“好！谋害皇子，罪同谋反，当诛九族！就是这个理由，告到御前本王也无惧！”
李重俊大手一挥：“出发！”
恰在此时，薛季昶急急忙忙从门外冲到李重俊面前，大声制止：“殿下，殿下，万万不可！”
“什么不可？薛公，本王敬你是长辈，你不要自误。别说你，就算张公来，本王也不买账！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自古的道理。”
“出发！”李重俊一马当先，三百卫队紧随其后，冲出王府。
薛季昶脸色越发焦急，一跺脚：“要翻天啦！”说完，他夺过一匹马，直奔张柬之府邸。
……
正值四月初的午后。
武崇训惬意地坐在花园的凉亭内，与众门客欣赏着下方舞动的胡姬。摆在身边的小火炉上烧着一壶浓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他的心情格外的畅快。
卫王府昨晚突遭大火的消息，在洛阳坊间传的沸沸扬扬。
那么大的火，还发生了剧烈的炸响声，就是隔着一条天街、两座坊市的高阳郡王府都感受到了地动。
可想而知，那是一场何等壮观的天灾！
不能亲眼目睹，着实遗憾呐。
武崇训抿了口茶，吧咂着嘴，摇头感叹。
据传，好像又有刺客去刺杀卫王了，只可惜刺杀失败了。
卫王没事，反倒是卫王妃受了重创。
一想到那个柔弱中带着坚强的女人，武崇训心头就一阵火热，对李重俊的不满更甚。
“也不知道那小子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居然有那么多人想要他的命！”
对于有人要杀李重俊，武崇训举双手双手脚赞成。
若不是，阿耶警告过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高低带着安乐公主，到卫王府看热闹去。
突然。
地面一阵动荡。
数不清的踢踏声，从外面传来。
“王爷，王爷……”仆人跌跌撞撞地奔来，鬓发散乱，鞋子都丢了一只。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武崇训骂道：“出什么事了？”
“卫、卫……卫王带兵杀过来了！”
什么！
武崇训当场石化。
梦这么快就灵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