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
洛阳城内叫的上名姓的人士，毫无例外全都收到来自卫王府的请帖。
看着手中的请帖，以及请帖附赠的小块宣纸，他们都沉默了。
但沉默过后，就爆发出了强烈的期待。
因为这种宣纸不同于市面上的任何一种纸，吸墨能力强，杂质少，质地坚韧，简直是写诗作赋绘画的最好选择。
书房内。
“宣纸宴！”
相王李旦看看卫王府送来的请帖，再搓搓铺在书桌上的宣纸。
很是震惊。
卫王竟然能造出这等纸张。
虽然上面有成王李千里的名字，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堂兄。
他缓缓提起笔，蘸了蘸墨汁，思考自己该在这上等宣纸上写什么呢？
琢磨片刻后，他决定试试自己草书，就写《兰亭集序》。
《兰亭集序》全文三百二十四字，李旦府中就一本拓本。
他甚是喜爱，日日学习与模仿，只可惜自己功力不够，再加上没有好的纸张，就很容易造成污浊。
刚一下笔，他就感觉出，这张宣纸与以往自己使用的纸有何不同了。
书写起来，那流畅与丝滑程度，让他心神荡漾。
一口作气。
挥毫泼墨。
没有丝毫停歇。
他越写越兴奋，越写越流畅，已然顾不上额头不断渗出的汗珠。
片刻后，他停笔，定定地望着自己的杰作。
一旁的侍者，拧干湿帕，替李旦揩去额头的密汗。
“恭喜王爷书法更上一层楼。”
侍者是从小就跟着李旦的内侍，名字起的很文雅，刘雅文。
其身体与相王相仿，比较消瘦，脸型也偏女性化。
“是卫王的纸张好啊！”
李旦呐呐，目光投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
太平公主也收到卫王送的请帖与宣纸。
可惜她只喜欢别人为她吟诗作赋，若是让她自己去吟诗作赋，那不如杀了她。
当然，她不喜欢，有的是人喜欢。
上官婉儿看到这精美的宣纸后喜不自禁。
“卫王刚杀你的武三思，你不记恨他？还要去参加他的宣纸宴。”太平公主对上官婉儿的脑回路有点诧异。
“逝者已逝，缅怀一下便可，何须长时间的牵肠挂肚。”
“再者说，卫王殿下都不计前嫌，给我送来请帖，我要是不去，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他，武三思的事，我要记一辈子！”
“那样的蠢事我可做不出来。”
上官婉儿洒脱一笑，似乎早已忘记了武三思的存在。
上官婉儿虽然叹息武三思的死亡，但是面对未来天子，她还是拎得清轻重。
更何况，她发现崔湜此人比武三思风趣多了。
不仅有才华，还只能一心一意攀附在她身上。
太平公主默默注视着正在书写的上官婉儿，忽然问道：“你准备投靠卫王？”
“当然……为何这么问？”上官婉儿停下笔，抬头望向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其实她也在纠结，自己该选谁下注。
皇帝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皇后依旧在日日作死，这个天下似乎早晚是卫王的。
自己虽然有心学习母亲，但是很明显，女人再次上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种情况下，自己只能选择一个最有可能上位的人下注。
但是又联想到，相王兄……她又有些犹疑。
“诶呀，你别写了！”太平公主看见上官婉儿又开始作诗，愤怒的抢过她手中的笔。
上官婉儿直起身子，白了她一眼：“你又在做什么妖？”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太平公主回瞪她一眼：“本宫乃是镇国太平公主！”
“是是。”上官婉儿捏着嗓子，朝太平公主福身行礼：“奴婢参见镇国太平公主殿下，殿下千岁。”
“婉儿免礼，平身吧！”太平公主倨傲地昂首道。
“哈哈哈，瞧瞧你那得瑟样！”
上官婉儿扶额笑得花枝乱颤：“你想让我帮你参详什么？赶紧说，说完我要写诗，卫王殿下这宣纸，真好用！”
真到嘴边，太平公主又说不出口了，这种事似乎不应该问旁人。
她不想说，上官婉儿却不依她，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卫王与相王之间，你该下注谁？”
对于闺密的政治嗅觉，太平公主还是认可的，女中宰相可不是浪得虚名。
“这其实，看你想怎么选择。”上官婉儿左臂顶着右肘，右手托着下巴，慢慢分析道：
“如果想要高收益，那就押注卫王，现在卫王最缺的是政治威望。”
“就从他举办这场宣纸宴来说，他想通过这场宴会，提高自己在文人心目中的地位。”
“有了这种宣纸，往后教化传播将更加容易便捷。大姓氏族想要通过教化，从而继续把持朝政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
“这比他杀一万个武三思都管用。毕竟谁控制了文人，谁就控制了朝政。”
“但是相应的，那些大姓氏族肯定不会坐以待毙。面对相当于掘祖坟的挑战，他们一定会拼尽全力去抵抗。”
“如果卫王对抗失败，等待他的将是无尽深渊。相应的如果他胜利了，那么接下来大唐将会进入一个空前绝后的时代。”
“一个完全由皇帝掌控大唐的时代。”
太平公主不可思议地望着侃侃而谈的上官婉儿：“你真是这么认为的？”
“嘻嘻，我臆想的。”上官婉儿吐了吐舌头：“主要这个宏伟的愿望是太后提出来的。”
“不过，我说的未必不是往后的现实。未来一片模糊，谁又能看的清呢？”
……
上阳宫。
年迈的武曌幽居在暗影处，定定地望着从窗口洒进来的光辉。
“李湛，现今何时了？”
虽然退位半年多了，但容养之下，武曌的身体却比刚退位时康健了许多。
那双蔑视一切的凤眸，依旧让李湛心有余悸，不敢直视。
“回太后，未时末了。”李湛低头恭敬答道。
“最近洛阳城内，有什么事发生吗？”武曌漠漠问道。
李湛犹豫，他不知该不该告诉太后实情。
太后凤体虚弱，若是禁不住此噩耗，出了事，他可吃罪不起。
“说！”武曌斥喝，声音虽弱，但却让李湛心中一颤。
“回太后，梁国公武三思伪造圣旨，犯下欺天之罪，被卫王殿下诛杀。”李湛语速极快。
就在他以为太后要爆发出雷霆之怒的时候。
大殿内意外的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只剩下了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