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习惯了大红袍,再来喝煎茶,李重俊总感觉有些腻歪,倒是李隆基喝得颇为享受。
“三兄可曾去过邙山?”李隆基抿了口茶,突然问道。
李重俊点点,他参与过邙山仰韶文化的挖掘,还有邙山好几个陵墓他也参与过发掘。
“杨澜、王菱见过二位兄台。”
后殿走出翩翩公子装扮的杨妃二人,拱手作揖,彬彬有礼。
“李隆基见过杨兄、王兄。”李隆基玩心大起,立刻起身还礼。
李重俊还是第一次见男装杨妃,神色颇为惊喜,笑道:“这下谁还分得清咱们?”
临淄王妃邪魅一笑,搂住杨妃束紧的细腰,对着李重俊示威道:“三兄,姐姐要被我抢走喽。”
杨妃羞涩地拍了她的手,“妹妹休要胡言乱语。”
不过换衣服的间隙,两人竟然进化到了姐妹相称。
对于临淄王妃的玩闹,李重俊淡然一笑。
“那我怎么办?”一旁的李隆基耍宝似的看向李重俊,道:“三兄要不你跟我?”
“哈哈,莫要胡闹。天色还早,我等现在便启程?”李重俊看了眼,躺在阿难怀里熟睡的李重茂,“阿难留下照顾重茂。”
“诺。”阿难道。
“邙山林密路险,阿瞒可需趁手刀剑?”李重俊平时惯用横刀,寝殿内时刻备着。
“三兄府内可有障刀?”
李重俊命人取来障刀交由李隆基。
“只有我们四人会不会有点冒险?一旦碰上大虫……”杨妃率先想到的是山中吃人大虫,担忧道。
唐时,为避李渊祖父李虎讳,称老虎为大虫。
“娘子,莫要担忧,有我在呢?”临淄王妃的手又悄悄攀上了杨妃的腰,笑容贱贱。
杨妃扶额,哭笑不得:“有你在,咱俩给大虫做伴吗?”
“哈哈哈,阿嫂放心,邙山之上的大虫,早被禁军清理干净了。”李隆基笑道。
“如此,那便出发。”李重俊背着行囊,腰胯横刀。
“杀!”李隆基抽出障刀,威风凛凛,大喝一声。
……
东都洛阳北据邙山,南对伊阙,洛水贯都,有河汉之象。
时值午时初。
几人在洛阳城内一路向北游玩,等到达邙山山底的时候,已经是午时末。
杨妃和临淄王妃两人手里一人拿着两串糖葫芦,丝毫不顾及自己是贵族的身份,小嘴叭叭的,吃得那叫一个香甜。
这时想要观看邙山晚景的年轻士子三人成团、两人为伙有说有笑地踏上了山路。
“走了,走了。别吃了,晚了,好位置就被别人给占了。”李隆基催促道。
几人都是私服出游,不愿动用皇室特权。
“哎呀呀,不要催嘛,这就来。”临淄王妃吞了一颗糖葫芦含糊不清道。
杨妃将糖葫芦递到李重俊嘴边,秋水眸弯似月牙:“郎君来张口……啊~”
自从出了王府,杨妃玩心越来越重。现在更是活脱脱的一个恋爱小姑娘,虽然她是男装打扮。
难得娘子这么开心,李重俊自然不会扫她的兴致,遂从她意,张开嘴:“啊~”
正当他要咬的时候,杨妃手忽然一抽,咬了个寂寞。
“你们的甜蜜影响到我了。”临淄王妃噘着嘴,佯怒道。
原来是她趁杨妃与李重俊全心关注对方的时候,伸手将杨妃手给拉了回来。
“讨打。”杨妃嗔怒地轻轻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你们没感觉别人看咱眼神怪怪的吗?”李隆基悄眯眯地凑近。
果然,过往行人士子,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四人,当远离他们时,还都扭头嘀嘀咕咕。
“他们不会以为……咦~”临淄王妃一阵恶寒,道:“赶紧上山,找个没人地方看风景。”
说完便撒开腿朝山上跑去。
看得出来,她是真把自己当男子了。
李隆基害怕她出事,急忙追上去,李重俊与杨妃落在最后。
杨妃不如临淄王妃放得开,能做到众目睽睽下喂他糖葫芦已经很难得了。
“郎君,阿瞒他们邀我们爬邙山真的只是为了游玩吗?”杨妃低声问道。
“不管他们目的为何,至少现在是我们的弟弟与弟媳。相王叔说得对,宗室日渐倾颓,倘若再不团结,武周旧事随时可能复刻。”
李重俊知道后续历史发展。
他有理由相信,这是李隆基或者说相王李旦是在对他示好。
二心肯定是有的,但绝对不会是现在。
跑在前面的李隆基夫妇也在小声嘀咕着。
“三兄会答应吗?”临淄王妃道。
“会的,肯定会的。头上压着一座山,他的日子也不好过。”李隆基拔出障刀对着旁边杂丛,猛地一挥,气浪呼啸而出。
男人嘛,就喜欢这个。
手里要是跟根棍子,他能玩出花来。
“你小心点,别伤着自己。”临淄王妃嘱咐道。
随后转身对慢悠悠的李重俊二人喊道:“快跑,后面有蛇!”
好嘛,她嫌弃二人走得慢,居然撒谎吓唬人。
恰好杨妃还真就害怕这种没毛的东西,吓得赶紧扭头看去。
发现被骗后,气咻咻追上去打她。
几人一路打打闹闹,等到达顶峰时已经申时末。
这时,天地苍茫,云雾缥缈,整座邙山似乎悬浮在冥冥虚空中,让人置身仙境。
眺望远方,西坠大日,似火般炙烤着天空,翻滚的云海卷起一团团火浪。
大日之下,则是奔腾不息的黄河以及万家灯火、炊烟袅袅的洛阳城。
“太美了!”杨妃深居卫王府,有幸见得如此美景,一时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李重俊则是默默地望着华丽巍峨的皇宫禁苑。
心想,要是能把意大利炮借来,朝着那里轰几炮,会不会吓死他们。
“三兄在想什么?”李隆基支开其妻,凑到李重俊身前问道。
“这座邙山里葬了多少帝王?又埋了多少王侯将相?”
“这谁数得清。”
“阿瞒,你邀我们来邙山不仅仅是为了游玩吧?”李重俊忽然问道。
“当然……”
李隆基刚想否认,见李重俊目光凌厉直刺自己。
顿时心神一震,感觉似有恶虎盯着自己,脊背隐隐发凉。
坚持片刻后,颓然道:“不是。”
“那是所为何事?”李重俊收回目光,再次眺望宫城。
“三兄,你不要对我有这么大的戒心。”
“现在武氏势大,圣人又对皇后言听计从,张相等人落败出局是迟早的事。”
“彼时,他们为揽大权,定会效仿祖母,剪除宗室,孤立圣人。”
“而宗室之中,唯有阿耶、太平姑姑以及兄长您权势最大。”
“弟恳请兄长多多维系宗室亲情。”
李隆基面色恳切。
李重俊默然。
他是皇帝仅存诸子中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
即使现在尚未入主东宫,一些投机倒把的朝臣也会提前烧冷灶。
前世也是如此,只是那会他喜欢游猎,对这些事漠不关心。
别人的孝敬他全盘接受,但是事却一点未办,因此渐渐地寒了人心。
以至于起兵之时,身边除了肌肉男,没有一个有脑子的。
至于相王与太平公主,那俩就是宗室的顶梁柱,一个加安国,一个加镇国。
不仅是圣人同母弟、妹,而且都是拥护圣人复位的功臣,在宗室里的威望不下于皇帝。
如李隆基所言,相王、太平公主以及卫王府联合起来,就是武韦一党权倾朝野也得掂量一二。
因为皇帝需要他们掂量一二。
李重俊当然需要相王与太平公主的支持,但绝不能让李隆基或者相王主导。
所以他回道:“此事日后详谈,我还需斟酌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