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七,宣王府内,仆从丫鬟们忙做一团,不为别的,只因今日是宣王妃生产的日子,说来也怪,原本好端端的朗朗晴天此刻却愈发阴沉了起来,空中妖风大起,太阳也被吹来的黑云遮住了身形,只剩朦胧的些许微光,抬眼望去,似有金光如目注视着宣王府。
产房外,宣王正慌乱地来回渡步,如若只是寻常的生产他倒也不至于这般不安,可这天气的变化实属异常,如此明显的异变怕不是已经传到了京城圣上的耳旁,若产下的当真是什么不详,别说王妃王子的性命,就是他宣王朱启源连同这府邸上上下下的性命一个都留不住,想到这,他心中越发的慌张了起来。
突然传来的婴儿哭声打断了朱启源的忧虑,他两步并作一步眨眼间拨开了产房的门帘“怎么样,生的是个什么东西?”刚说出口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还没来得及解释,产婆嘶哑的声音打断了接下来的辩解
“回禀宣王,是龙凤胎,母女平安,只是...”产婆的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
“只是什么!”宣王隐约猜到了什么,但他实在是不愿相信。
“只是世子出生后既不挣扎又不哭闹、双眼紧闭气息微弱,不久便断了气...还请宣王节哀。”产婆将手中的襁褓递给了朱启源,朱启源闭上眼长舒一口气,许久才缓过神来,看着怀中的婴儿不由得心生感慨
“当真是造化弄人!如若这孩子活了下来那该有多好,他会是我的长子,将来宣王府的世子,想必也会是一位少年英雄,惹得谁家姑娘的芳心,唉!可惜!可惜啊!“
朱启源被迫接受了这一晴空霹雳般的现实,迈着踉跄的步伐走到了管家的身前,说道“叫几个人一起去埋了,就埋到府东边的那颗梨树下,再去找人为我儿刻块碑”“是”说罢,管家从朱启源微微颤抖的手中接过了襁褓,起身径直出了门,朱启源深叹一口气转身向房内走去,
“王婆婆,王妃和小郡主怎么样了?”
“还请宣王放心,王妃刚刚生产完耗尽了精力,再加上王妃向来体弱多病,方才昏睡了过去,小郡主现在精神头正旺,只不过一直睁不开眼睛,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宣王看向王妃,此刻的王妃正躺在床上,眼旁有两道殷红的泪痕,除了生产之痛外,似乎还有什么,让她止不住的流泪,那是失去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的感觉。
见王妃好像并无大碍,朱启源也似乎松了一口气,“辛苦了晓雅,不必再为此伤心了,过去的就权当它过去,至少你并无大碍,而且这不是还有一个你我的子嗣吗?”说着,朱启源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这时,先前安静下来的婴儿又哭了起来,朱启源抱起襁褓,慢慢的晃着,他看向那哭闹着的他的骨肉,红扑扑的小脸使他心头一颤,“这孩子真像你啊晓雅”。
朱启源伸出手指戳向女婴的脸蛋,女婴停止了哭泣睁开了双眼,霎时,朱启源大感不妙,冷汗渐渐渗出了额头,那双眼睛散发着微弱的金光,瞳孔呈现出瑰丽的金色,金色异瞳!这是天子的凭证,是凌驾于一切血统之上的显现,这本该是一桩喜事,可他朱启源不是皇上。烛火恍惚,他已经知道了即将迎接他的结局,朱启源发疯般将襁褓摔在地上,不甘的拔出佩剑挥剑砍向襁褓,“铛————”一道身影挥刀挡住了这绝望的一击,反手一掌将朱启源打飞。
朱启源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嘴中吐出一口鲜血,苦笑道“呵呵,皇上当真是关心我这个弟弟啊,连生孩子都要派你们盯着”说着朱启源狼狈地站起身来,模糊的视线逐渐明晰,看着他早就预料到的“来客”,来人不语,更多的身影从房梁上跳下。
“杀我可以,能不能留她一命。”朱启源护在床前,“她早就昏了过去,她什么也没看见,她什么也不知道!”朱启源吼道。
“抱歉宣王,这是圣上的旨意。”凌冽的刀光掠过朱启源的喉咙,他那不太魁梧的身躯直直的倒了下去......
“唉,真是个可怜的娃,连眼睛都没睁开就没了。”管家抱着襁褓向梨树走去,突然,一双手死死的勒住了他的脖子,管家用尽全力想要撑开,可对方的力气明显比他大了许多,任他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等他彻底没了动静,那双手也卸下了力,躲在树旁的某人远远的看到了这一幕,待到其走远这才小心翼翼的探出身来。
这是一位女子,一身黑绮罗,却有一头齐腰的银白色长发,虽头戴纱巾,但仍可看出这是一位绝世美人:目似秋水横波,含情脉脉;似冬潭冰水,凄清悲苦。单就这一双美人目就可胜过当今一众女子,更别提那被纱巾遮住的半张脸,又增添了几分朦胧之美。
女子走到刚才的凶案现场;管家的尸首已被人拖走,只剩下襁褓落在一旁的草地里,她抱起襁褓,久久地注视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眼角的泪花汹涌了出来滴落在男婴脸上,一滴、两滴...渐渐地,男婴的手动了两下,女子一时楞在原地,转眼间男婴已嚎啕大哭起来。
“这...”女子也没了主意,不经意间扭头余光瞟到了令她惊诧的一幕:宣王府燃起了大火,火光冲天烧红了半边天,整个府邸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可奇怪的是,如此大的火势,竟无一人出来救火,甚至连一声叫喊也听不到!
女子怔怔地看着,思绪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天,同样的大火,同样的寂静,那些可怖的身影仿佛又出现在眼前,忽然,女子惊恐地抱着襁褓朝家跑去,她必须跑得再快一些,好让恐惧追不上她,她的整个身躯都在止不住地颤抖,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宣王府异象之事如何了?”男人站在窗旁,背着手望向窗外皎洁的明月。
“回禀殿下,除刚诞下的女婴外,其余闲杂人等已确认全部死亡,现在锦衣卫正在处理现场,世人只会知是佣人看护不严,误打翻的油灯引燃大火而烧尽了宣王府。”
“很好,你们办事我向来放心,现在那女婴何时能到达皇宫?”朱由检回过头,金色的眼眸注视着他。
“大概还有半株香的时间”男人毕恭毕敬的回道。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朱由检向后摆摆手。
“遵命”说罢男人便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原地。
“弟弟啊,别怪朕心狠,要怪就怪这天命选错了人家,偏偏将天命之子送到你手中。”朱由检举起手中的酒杯,对月横洒在地上,全当是悼念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