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交织

昏暗压抑的地下房间,仅有几支蜡烛散出的微光照明,隐约可见地板上用白色粉末绘出的五芒星法阵,法阵中央是一具手脚被反绑的尸体,尸体半跪在地,腹部被锐器刺穿血肉模糊。

血液从伤口中流出,缓缓在周遭地面形成血泊,等血泊淹没了周围魔法阵的线条时,死尸原本已经涣散放大的瞳孔瞬间收缩,同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接连吐出几大口鲜血后,西格德四下张望,眼神逐渐从茫然转变为震惊。

这时,阴冷嘶哑的声音从他的脑中响起。

【我让你活过来,接下来你该履行你的承诺。】

记忆的前一秒还在书桌前看书,他嗫嚅着嘴,勉强开口道:“你是谁?什么承诺?”

短暂的沉默之后,神秘声音似乎明白了什么。

【出了意外,灵魂不正确,这难免。你非此世之物,不过无所谓。】

来自另一个自己的记忆涌入脑海,这世界的自己似乎拥有更精彩些的人生。

生在北方峡湾的自己有一个人人称羡的出身,他生于一个强盛的家族,家中的田产和仆役不可胜数,他含着银汤匙出生,美中不足就是成长过程中父母的缺位。

父亲总是出海指挥军队作战,母亲似乎在某件事情后对这个家庭若即若离,尽管有血浓于水的兄弟们互帮互助,但自己也确实缺乏来自父母的关注。

久而久之他养成了一种病态心理,最终选择了自我流放,来到父亲所触及不到的大洋彼岸,想靠自己的力量做出一番事业,以此获得家庭认可。

离现在时间点越近的内容就越混沌,来自两个世界的东西掺杂在一起,再深入回想的话就头痛欲裂。

现在还不是拼凑这些碎片的时候,西格德放弃了继续深入思考。

【理清了,那么你想死么?】

他觉得自己本应该惊慌到话都说不出,此时此刻思维却意外地冷静下来,他顺着对方的话观察周围环境,视线停留在自己沾满血污的衣服上许久,最终才坚定地给出回答。

“我不想。”

【很好。你只需知道这里是信仰冒牌货的邪教徒聚居地,你和他们你死我亡,是他们杀了你,想活命就要杀了他们。】

“我要怎么做?”

【问问你自己的身体,它比我更清楚。】

对方不愿和西格德多说,暂时失去了联络。

西格德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动起来。他试探性地增加手臂上的力气,企图挣脱束缚自己的绳索,结果没想到这些绳索比自己想的还要不结实,仅用了两三成力气,绳索就被他扯断,腿上的绳索也是如此。

他踩着血液将绳索握在手中,借着烛火的微光观察绳索本身,他们并没有问题,没有朽坏也没有偷工减料,完全是自己用蛮力扯断了将近一厘米直径的粗绳子。

紧接着西格德撩起自己丝织的华美衬衣,被血污浸染的衬衣之下是一处贯穿伤口,透过伤口和血迹隐约可见里面的器官。

西格德并未感受到钻心的疼痛,只感觉小腹一直有麻痒的感觉,自己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的肉芽正在翻出,一段时间后应该就能恢复过来。

或许是神秘声音给自己的福利,或许是身体本身的特殊之处,总之是好事,起码自己现在不虚弱。至于伤口感染之类,留给以后的自己去操心。

接着他开始观察屋内环境,除了地上的五芒星法阵和蜡烛之外,就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只有个沾血的托盘,上面空无一物,此外西格德就没其它发现。

在他正考虑下一步应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由远及近从外面的走廊传来脚步声,西格德迅速做出反应,来到门的侧边准备袭击推门而入的敌人。

七八秒后,第一人举着提灯进入房间,西格德对准对方胸口,结结实实地全身发力,推送出一拳。

已经感觉自己力量惊人,可毕竟缺乏战斗经验,西格德下意识用出全力,手像高速挥舞的战锤那样给对方的身体捅了个对穿。

本能在此时似乎取代了思考,第一名提灯人身后还有一人,西格德另一只手变爪,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就对方扼住喉咙,将其高高举起。

这时西格德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什么,默默将留在另一人胸膛中的右手收回,对方的身体随之倒地。

他觉得自己应该害怕,应该恐惧,但完全没有对应的情感,手不抖心跳平稳呼吸如常,好像眼前这些东西稀松平常,甚至在他心底还有隐隐的兴奋情绪。

他对自己第一次感觉陌生,荒谬的想法从心底升起。

我该不会是变态吧?

没听到远处有别的动静,说明自己还没被敌人的大部队发现,西格德这时候有心观察一下对方。

穿着粗布黑色罩袍,罩袍之下是一张中年白人男性的面容,黑眼圈和眼袋明显,神情有些憔悴,眼神中跃动着疯狂的火焰。

他试图沟通:“我可以不杀你,你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对方并不领情,一只手伸进衣服中似乎是准备取武器,西格德眼疾手快将对方重重摔到一旁墙壁上,仍旧是用力过猛,对方直接昏过去生死不知。

咋舌表达不爽,西格德开始搜身,希望能从他们身上找到有价值的东西。

两把有些磨损,质量很一般的长剑,西格德的潜意识告诉自己这东西不堪一用,但还是将其中一把好点的收起来,起码刀剑在手能让自己有些信心。

还有就是提灯人身上搜出的匕首,匕首由黑曜石之类的材质制成,整个刀刃呈“S”形,很别致。

鉴于刀柄上还嵌入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绿色剔透宝石,西格德认为这东西并不属于两人,也不知道有何用处,便将匕首贴身收好。

确认收获后,西格德来到走廊上,走廊尽头是楼梯,墙壁上镶嵌着会发光的晶石,随着西格德走过,晶石灯的亮度也跟着提升。

左右都是房门,西格德耐心推开每一道门查看其中的情景,都和自己这边差不多。

五芒星的魔法阵上面是一具跪着的尸体,三四十个房间就是堆积了三四十具同样的尸体,看上去真跟邪教徒献祭仪式差不太多,西格德稍微相信了一点那个神秘声音的说法,不过他还是有挺深的疑惑。

相比较那两个邪教徒,他的实力显然强太多了,靠残余的直觉跟身体素质都能瞬杀两人,这种人又是怎么死掉的。

压下心中疑惑,登上楼梯台阶,西格德再次紧绷起精神,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样的敌人。

等他走出地下室来到地上部分之后,眼前的一切还是叫他有些惊讶。

地上完全是一片断壁残垣,砖石垒成的建筑已经倒塌,藤蔓和树木再次作为大自然的触须夺回了这片土地。

西格德所处位置,看布置之前可能是一处神庙或教堂,现在却已经成了一处血腥的屠宰场——十数个黑袍人身首异处,他们的尸体在残缺不全的神像前被拼凑成简单的五芒星图案,血液染红周围土地。

图案的中心,穿着灰袍的瘦高男人正错愕的看着西格德。

“你又活过来了?!真令人惊讶!但为什么?”

“因为我想活着。”西格德也只能含糊其辞。

灰袍已经被染成血袍的男人眼神则相当阴沉:“那还真是让人羡慕啊!可不可以请你再死一会儿,我马上就要完成了。”

西格德不能让对方如愿以偿,双手持一柄长剑,摆出攻击架势。而对方也冷笑着露出双手,十根手指各戴着一枚戒指,并用黑色丝线联结起来,似乎是某种魔法道具。

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刻,四周响起的强而有力的嗡鸣声打断了他们的动作,朝天上看去,四个奇形怪状,用扇叶飞行的小东西正停在空中。

灰袍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可能不认识这是什么,西格德不知道这东西在阿利安大陆叫什么,可他知道在蓝星这叫无人机。

愣神的这几秒,无人机将矛头对准了灰袍男人,旋翼后方浮现出四道法阵,每道法阵中均射出一道魔法箭,十六支箭矢对准他袭来。

灰袍男人结出某种手印,戒指随之碎裂,各自化作一道流光飞出,成功挡下来其中十支,不过最终还是被剩下六支突破了防御,身体像被重机枪扫射过一样,直接被强大的力量打成碎块。

无人机登时将法阵又对准了西格德,与此同时从周围残破的建筑物中冲出来二十余位全副武装,身着超重型板甲的战士,每人着甲之后都有将近两米五的身高,壮得像是雕塑里面的大力神。

他试探性小声提问:“我有足够的力量吗?”

【你还欠缺像你父亲和外公一样的武艺。】

对方也不觉得打架全靠直觉的西格德能赢,而西格德回应也很干脆。

他熟稔地双手抱头跪倒在地,这堆战士看西格德这么识趣也没难为他,大部队都进了地下室开始搜查。

在一名壮汉的看押下,他被押解到神殿外的一处空地,西格德见到了对方的头目。

这是个体型正常的中年男人,看上去也挺健壮,若有若无皱着眉头:“你是被衔尾蛇教抓来的祭品吗?”

关键词触动了西格德的神经,相关的一部分记忆开始恢复,眼神恍惚的愣神几秒后,西格德接上话:“我正是这样被抓来的祭品!和那堆邪教徒疯子一点儿关系没有!!”

所谓衔尾蛇教,就是流行在罗莫斯帝国中的一种异端信仰,帝国官方将其判定为恶魔崇拜的一种,他们信仰深渊中的一位恶魔大君,终极目标是通过献祭和牺牲召唤魔君来到主世界,毫无疑问的邪教之一。

“是吗?”男人似笑非笑,站起身用手点了一下西格德胸口佩戴的挂坠。

那是一个圆环挂坠,雕饰为一条咬着尾巴的蛇,衔尾蛇教的标志之一,寓意无限和完美。由于这种邪教臭名昭著,在帝国内人尽皆知,就算这符号其实并不是衔尾蛇教独有,对蛇的崇拜古已有之,在这之后这类标志的名声也臭了,现在一些胆大妄为的炼金术师也不敢用相关符号标注在书中,生怕被有心人看见参上一本。

“这个...是我的家族习俗!我是诺斯人,从北方来的!这是我们的神蛇耶梦加得啊!!”

西格德赶紧解释,实际情况他也基本上想起来了,确实正是如此。

尘世巨蟒耶梦加得虽然正经是神话的一部分,但诺斯人都知道一个预言,诸神黄昏的时候它将杀死诺斯人的雷神托尔,这是所有勇士都信仰的强力之神,因此绝大多数诺斯人都对耶梦加得没好脸色,发自内心厌恶,更别说信仰了。

西格德算是个异类,天生就对它感觉亲切,走歪之后干脆公然宣布信仰对方,信仰说不上多虔诚,却总归一直都没丢。

依现在的西格德来看,以前的自己无疑是个莽夫,到异国他乡闯荡也不做点功课,刚来这阿利安大陆就遇到了一堆和自己一样的“耶梦加得信徒”——当众佩戴衔尾蛇挂饰,自然会被有心人找上门。

以他的实力其实足够干掉这群信徒,奈何毫无防备,轻松就被对方药倒,送到这地方血祭。

确实死的挺憋屈,只能说引以为戒。

这说辞并未打动男人,他又伸手,指了一下西格德的左眼,那是和蛇一样的翠绿竖瞳。

“为什么这不是魔君给你的恩赐,拜蛇教的高层都有这种外表突变,三句话解释。”

对方拔出自己腰间的长剑,现在已经放到西格德脖子上,刺破皮肤表层,鲜血缓缓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