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事实证明，一条巨龙的倔强也不是那么容易拉回来的。
莉迪娅第一次直接感觉到危险的气息，不过她没有表现的很慌乱，反而显得平静：“我说了，只要你别吓破胆就行。我跋山涉水，付出很多东西才到这地方，绝对不会打退堂鼓。”
西格德反问一个看上去不相关的问题：“你们龙族认为死后会去哪里？”
“不需要为死亡赋予过多意义，只不过是回归虚无的过程。你们人类有自己的神，但我们巨龙的骄傲让我们不屑于去信仰神。”
“那你们倒比我想的实际很多，或者我反而是那个最不实际，泡在蜜酒里面的人。总而言之，我相信战死荣升这种理论，恐惧可不能让人前往天堂。
现在有更要紧的问题，我都要做些什么？你又知道些什么？我需要有关作战的情报。”
西格德不愿解释太多，将问题推到自己的信仰上，涉及这些莉迪娅无法理解的内容，她也就不会过问。
“高阶层的恶魔不是你能对付的存在，如果遇到强敌你只需为我争取时间，我也有自己的杀手锏，那种时候别指望我分神保护你的安全，你要自求多福。至于具体的战术，我怎么会知道？我就没想到这次会遇见恶魔。”
“我明白了。还有个问题，恶魔不是需要血祭才能来到现实世界吗？这些恶魔是怎么来到现实世界的，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簇拥，我们最好搞清楚这点再行动。”
如果格罗尔通过任何途径知道有关恶魔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表现的云淡风轻，恶魔的血祭要牺牲受害者的灵魂，是非常严重的亵渎行为，这是绝大多数智慧种族无法容忍的恶行，根据西格德这段时间对他的了解，他可以算是嫉恶如仇的人。
一般来说，人类若是遭遇惨痛的经历，他们的潜意识会选择回避，没人想沉浸在痛苦之中，他们会下意识淡化那些糟糕的部分，将少数美好的回忆凸显出来。
但矮人不一样，他们的大脑不会淡化那些悲痛的记忆，反而会一遍遍地重复并加深印象，让一切刻骨铭心，所以才说他们苦大仇深，是偏执的种族。
既然最记仇的矮人们都没提过有关恶魔的事情，顶多说过豺狼人是“恶魔的爪牙”，这也是一种常识，就和邪教徒是恶魔的爪牙没差别，西格德倾向于他们是真不清楚上层要塞区域的这些事情。
“你对这方面有顾虑在所难免，不过我对细节也不清楚。我只能说很可能是某些人类恶魔信徒干的，而且时间应该已经过去很久。
至少那些劣等恶魔未必就是被血祭召唤出来的，因为这类做法非常不划算，一次性召唤出来一只格外强大的恶魔才是常态。这里可能已经形成了一处节点，是深渊和主世界联系格外密切的地方，一些弱小的恶魔就能透过节点来到主世界为祸一方。”
西格德用自己的语言翻译一遍，敌人数量众多，环境可能对人类来说很不舒服，这种场合的战斗，比起自身的战斗力，决策和直觉可能更为重要。
“明白了，我们走吧。”
………
整理好自己的装备，并且在脑内构思几个应对紧急情况的预案，两人向着要塞群的深处探索。
之前那次失败似乎让这些恶魔投鼠忌器，西格德并没有再遭受到大规模的围攻，只是有不少劣等恶魔在暗处盯着他们。
情况无疑是不太妙，西格德对付巨量的劣等恶魔力不从心，他缺乏高效杀伤手段，输出能力足够强的莉迪娅又没办法补充力量，用一点儿就削弱一分。
莉迪娅的目标很明确，越靠近上层，她的实力就被削弱的越严重，进入上层后，越靠近铁峰堡大门，她的力量就越弱，身边那属于深渊生物的气味也就越浓重。
退化魔法的中心点很可能和深渊节点的核心重合，她想寻找的真相可能就在那里。
所以无需犹豫，两人选择相对来说简单一些的方法——偷偷潜入进去。这里也不知道有几百几千只劣等恶魔，跟他们打消耗战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是极其不明智的选择，速战速决更合适。
进入复杂的要塞建筑群之后，两人陡然加速，迅速甩开尾随在身后的劣等恶魔们，他们开始朝更深处潜行。
铁峰堡上层空间宛如另一个版本的罗莫斯斗兽场，越往内部走，恶魔的密度就越低，同时他们的实力也越强大。
先前数量众多的那种人形昆虫恶魔已经几乎相声匿迹，取而代之是一些长相更加别具一格的物种：有的类似健壮到过分的大猩猩、有的形似浮肿膨胀的行尸、有的则长着蝙蝠的脑袋和畸形的人类身体...
百鬼夜行一般的景象，西格德也不能分辨的太细致，只知道这些都是比劣魔强一些的下级恶魔，然后尽己所能避开这些家伙。
好在这些恶魔没接到入侵者警报，同时也没预想到会有人胆大包天潜入，所以都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的同族身上。
他们在街道、庭院、室内等各个地方相互厮杀，不是做做样子的演习，每个人都试图把对手生吞活剥。当他们杀死对手的时候，他们往往会直接就地开始啃食竞争对手的尸体，胡乱往嘴里吞咽几口，然后就又站起来开始对付其他目所能及的敌人。
也挺有意思，明明劣等恶魔是有一定秩序的，这些强大的恶魔却在此处不管不顾地相互吞噬。
由于场面过于血腥混乱，没人会注意到两人正在阴影处行动，莉迪娅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这不是跟你们诺斯人的英灵殿差不多么？都是无穷无尽的血战。”
西格德翻个白眼：“差远了，我们作战追求的是荣耀和名誉，也许有些人还会追求天堂的物质享受，但绝对没有人追求把自己的同胞肢解之后囫囵吞下。我们只能说野蛮，还远远称不上是混沌一片。”
恶魔本身就是混乱的代名词，根本没有所谓的道德观念可言，西格德认为自己还是有一定道德操守的，向往升入天堂也只不过是向往其背后的荣誉跟认可。
莉迪娅微微耸肩，对此不置可否，继续开始赶路。
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行进速度马上快起来，两人也没休息，直接一口气潜入到要塞群的最深处。
西格德也逐渐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气温反常的升高，空气中隐约带有硫磺的气味，灰色山脉这边是绝对没有火山存在的，这只能是那个节点带来的影响。
终于，躲过最后一批互相搏杀的下级恶魔，两人来到一处开阔地带。
周围的建筑物可能是直接被夷为平地，平整空旷的有些不自然，岩石的颜色也从原本的深灰色变为暗红色，其中隐约还能见到颜色类似血管的长条形结晶物体。
空地最中心的位置是一道大门，雕刻有恶鬼和怪物面庞的门扉已经打开，通过门扉所见却是一片纯粹的黑暗。
在这片空地背后，原本应该是铁峰堡壮观的城门，似乎几百年间发生了大规模的山体滑坡，城门位置现在已经被土石直接封死，当然西格德更倾向于是有人故意为之。
漆黑大门上方悬浮着一颗灰色的晶石，现在仍在发射出暗淡的光芒，借助这一缕微光，西格德能观察大门的细节结构，最终他看到了自己希望看到的印记。
门板内侧左右雕刻着各一条衔尾蛇，这当然不是耶梦加得的记号，而是深渊魔君乌洛波罗斯的印记。
这下，罪魁祸首应该就比较清楚，大概率是魔君的某些手下，和人类信徒串通搞了这个节点，就是不清楚罗莫斯人官方能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又发挥着什么样的作用。
这边西格德在不紧不慢地观察，莉迪娅的表情则在注意到那颗灰色晶石后顷刻间从平淡切换为暴怒，双翼从她背后长出，翅膀和腿脚一同出力，转眼间便越过百米之遥来到大门跟前。
她想跳到大门上，取下那颗暗淡的晶石，但身体刚刚跃起，从漆黑的大门内就伸出一根血红色的利爪，差点将她抓到。
幸亏她在空中也有转向的能力，同时自己也蹬腿踹开伸过来的爪子，这才勉强没被抓到。
哪怕被袭击，她仍旧没有躲开，继续朝大门顶跃动，伸出爪子一把扯下漂浮在大门顶端的晶石后，她略显狼狈地翻滚落地。
这之后，袭击她的凶手也从漆黑大门中显露身形——山羊人似的双腿，上半身呈现出人形，但皮肤是血红色，头顶两根盘旋起来，相当雄壮的山羊角，背生蝠翼，指爪尖锐。
很典型的传说故事里面的恶魔形象，这种起码是中级恶魔，实力在四、五阶之间。
他看着两人，嘴角咧到极限，血红色的头颅露出一个很渗人的笑容，然后便手握一柄巨剑，以鬼魅一般的速度冲向莉迪娅。
西格德倒想按计划帮对方分担压力，不过两人的位置离他有点远，一时间没能赶过去，莉迪娅也没按照计划做个安静的法师。
在蝠翼恶魔观察情况的同时，她琥珀色的眼睛发出摄人心神的寒芒，同时身体开始迅速膨胀变大，几秒功夫，一条七八米长的袖珍龙出现在西格德眼前。
从样貌跟身体比例上来看，这无疑是一条正宗的成年巨龙，而不是亚龙或者幼龙之类，碍于持续生效的退化魔法，她的体型只能缩小到原来的几分之一。
蝠翼恶魔身高大概四米出头，两者撞到一起开始搏杀，这次是莉迪娅的力量第一次也落入下风。从一开始就明显能感觉到她被压制住，交手几回合她便险象环生，身上多出不少细碎的伤口。
同行这段时间，西格德其实大概把莉迪娅的底细弄清楚了，她就是一条刚成年，各种经验都不是很丰富的龙，靠实力碾压打打顺风局还没问题，一旦双方的面板数据差不多，恐怕莉迪娅谁都打不过。
不过好在，莉迪娅也不是孤军奋战，西格德在狂奔赶过去支援的过程中直接选择投掷短刀，比匕首长点有限的刀刃在空中划过优美致命的弧度，精准地飞向蝠翼恶魔的后颈。
对方的战斗直觉一样惊人，只见在打斗过程中，他的翅膀向后伸展，轻松挡住西格德投掷来的短刀，刀刃卡在蝠翼中不得寸进。
一个斩击将莉迪娅逼退，他扭过头看了眼西格德，表情有些嘲弄。
随后从他口中发出尖啸，并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或者控制效果，但约莫半分钟之后，从附近的要塞废墟之中却是传出一众恶魔各异的答复。
然后就是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显然这应该被分类到召唤类技能，周围的下级恶魔全都在朝这个位置集结。
一路走来，西格德很清楚这个废墟中的恶魔数量有多恐怖，绝对有四位数，说不定还能接近五位数，一旦在这种狭窄空间内被这些恶魔围住，就算他亲爹过来都得费一番手脚才能脱困，自己是没有半点儿存活希望的。
在心里评估下一步应该怎么做，甚至开始漫无边际的想这一战是否够自己登上英灵殿，莉迪娅的声音迅速将他拉回现实。
“帮我干掉他！之后我自有办法！”声音变得粗粝雄浑，这才是她本来应该有的声音。
西格德勉强也算舍命陪君子，情况已经都这样了，他也不打算跑，给他的选择似乎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长剑出鞘，剑刃对准那只蝠翼恶魔，西格德将能力强化全部加到力量上面，朝他发动悍不畏死的冲锋。
蝠翼恶魔的表情仍旧带有嘲弄之意，见西格德这么想主动寻死，他便干脆暂时转换了目标，双手持剑朝西格德劈砍过来。
他的战斗经验极其丰富，通过西格德投掷飞镖的力道就能知道西格德的力量大概如何，在他看来西格德是绝对挡不住自己认真的一次劈砍的，将杂兵干掉，他才可以专心对付那条被压制的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