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临城大雪纷飞,堆积的落雪已经超过台阶,将大路遮盖得严严实实,湖边破旧不堪的房屋让温言觉得下一秒就会发生点什么。
这还只是第一个月,往后算还有八个月要熬,想到这温言抬手抓了一把雪猛的朝身侧扔。
“嗷!”
温言:“!?”
完了,好像扔到人了。温言听到叫声的第一反应就是跑,不是温言没素质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而是怕。
二月过完年温言就来了临城,在这待了也有一周了,而这一周内的所见所闻让温言感到了害怕。
临城是南方的一个小县城,人均收入过低,发展不景气教育条件也不怎么跟得上,所以人均素质也不会太高。温言见识了简子楼里经常破口大骂的奶奶们和阿姨们,见识了酗酒家暴的大叔,见识了开鬼火的少年,见识了浓妆艳抹着装暴露的初中生,嗯,没错,在大冬天。前两天跟奶奶出门还见着了因为一点小事直接动手把人打进医院的花臂年轻人,现在,温言感觉自己也快进医院了。
“你”,声音突然从温言背后传来,他本能的转过身去,看到的不是花臂,但也确实是年轻人,还是一个看起来心情不好的年轻人。年轻人定定的看着朝自己扔雪的人,也不说话。就当温言的心脏快要提到嗓子眼的时候年轻人才终于开口了:“你的雪扔我头上了”
温言吓得一激灵。
对啊,雪扔你头上了,怎么办怎么办,等等,扔哪了?头上?!那不更完了?!
“所以呢?”
所以,温言抱着不被人打的心理连连道歉,鞠一躬:“对不起对不起!”然后又鞠一躬:“对不起对不起!”然后又又鞠了一躬:“真的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有意扔你的。”
年轻人抱臂靠着湖边的路灯,温言鞠一躬他的脑袋就随之点一下,他活了十七年还真没遇到过这么……傻的人,他想了想又觉得不能说傻,应该是呆呆的。
眼见年轻人打量自己,温言又要鞠上一躬。
“你跟人道歉只会鞠躬?”
“对”,温言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手不自觉的摸了一下脑袋。
好像更呆了。怪好玩的。
年轻人不知道在小呆呆眼里自己是多么可怖的形象,温言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好像下一秒就能暴起的年轻人在想什么,只想快点离开这个伤心地。
如他所愿,下一秒年轻人放过了他:“没事了,你走吧。”
一听到这话温言就马不停蹄的跑了,又回头看了一眼,年轻人依旧靠着路灯,南方的雪不大,夜晚也只是在暖黄色灯光的照耀下才得显现,棉絮般的雪飘落在他头顶,远远看去竟多了些温柔。他抬手轻轻的拂去黑色面包服上的落雪,又拂掉了头上的雪后抬脚朝着温言的反方向走了。
没敢多看,温言准备原路返回回家。
到楼下的时候一个中年女人喊住了他:“小言”
“陈姨”,温言脚步一顿。
女人的头发看起来有点毛糙,但是齐肩短发并不难打理。
简子楼不大,住着的人也不多,楼里的年轻人都选择了外出打工,住户大多数都是老人带着还在上小学初中的孙子孙女,只有个别留在本地工作的中年男女住在这里。
陈姨就是这其中一个,陈姨的丈夫在孩子没出生的时候就因为车祸死了,温言觉得陈姨挺厉害的,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到初中愣是没改嫁。
陈姨嘿嘿笑了一下让温言在门外等一下转身进门拿了一块冻肉出来。
“把这个带给你奶奶,让你奶奶今晚上弄给你吃啊”,陈姨笑眯眯的跟温言说。
邻里之间送菜送肉都很常见,温言双手接过那块冻肉有礼貌的跟陈姨道谢,心里想的却是:谢谢了然后呢,好尴尬,我还是走吧,但是陈姨太热情了,算了我还是走吧。
“那陈姨我先走了奶奶还在等我回家吃饭”,温言说完也不等陈姨回答灰溜溜的上楼了。
陈姨:“唉,这孩子”
这栋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简子楼按理说没被拆除就已经很稀奇了,更稀奇的是这里的住户为迎接新年还给墙壁重新粉刷了一下,楼道充斥着石灰味。
温言站在铁门外面伸手往口袋摸了摸。
“?”
钥匙呢?
温言不死心的把上上下下四个口袋摸了个遍,没有就是没有,掉了就是掉了,出门还没带手机。
温言无声叹息,嘴里嘟囔着:“什么倒霉的日子,以后出门得看黄历了。”
温言轻轻的敲了敲门,祈祷爷爷奶奶能够听到,但是奶奶好像并没有那么好的耳力。反反复复敲了几次后温言想加大力道,又怕对门的邻居听到,到时候把对面的门给敲开了温言不用想都知道那是一个超级尴尬的场面。
仿佛受到了墨菲定律的宠幸,越不想发生的事就越会发生。
对面的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扎着马尾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女生:“喂,再敲门都让你敲坏了。”
“哦对……对不起”温言低声说。
那女生的表情看上去可以算是十万个不理解了:“你家门,跟我说什么对不起,神经。”
“何奶奶跟温爷爷出门了,钥匙放鞋架子的鞋里面了”
说完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
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哪双鞋啊?温言挠挠脑袋苦大仇深的看着一鞋架子的鞋。
……
拿到手机了才知道奶奶给自己打了电话,温言回拨过去,对方十多秒了才接通。
“喂,言言啊”听筒传来阵阵刺耳的唢呐声,奶奶说话很大声,怕温言听不见:“奶奶跟爷爷去朋友的葬礼了,你一个人在家记得把桌上的饭菜热一下。”
“好”
温言的声音不太大,奶奶没听清,说话声更大了:“什么?奶奶没听清。”
温言拔高声音又说了一遍:“好!我知道了奶奶!”
何奶奶又唠叨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温言没有开灯也没热饭菜,回到卧室一头栽进了床上。
临城的雪越下越大,楼下早已挂满小冰锥的银杏树又覆上了白雪,白炽灯光透过凹凸的玻璃窗穿透昏暗的房间,带来了那么一丝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