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莉捡回巨剑,小心翼翼跟在祂身后。
她一方面要警戒灰黑色雾气中可能出现的“堕落”,一方面又不敢放下对『仪良』的戒备,每一步都走得胆颤心惊。
两位见习教徒更是连露面都不敢,像两只鸡仔一样,纷纷缩在科莉的巨剑后面。
在破碎油灯的照耀下,浓雾显露出它险恶的一面,汇集成触手状的雾气向后退却,离开油灯照耀的范围。
随着科莉前进,后方的雾气又向前追逐,填补黑暗的空缺。
雾气之中,一片寂静,只剩鞋底撞击泥土的细碎脚步声。
见习教徒之一,胆小的奥托,现在正紧张地扯着科莉的衣服,生怕有“堕落”从雾气中冲出来。
作为文职人员,奥特还没有执行过任何外出任务。
这是他第一次以“教徒”的身份离开天母教会,也是第一次离开小镇。
在此之前,他听过无数雾气的传闻,无一例外,全是在说这些雾气有多恐怖。
从刚刚会说话的小孩,到垂垂老矣的老人,谈到雾气,一定都会露出恐惧和害怕的神情。
天母教派的执勤者中,这样的人更多。
因为,他们的确去过雾气中,明确知晓它的恐怖。
它永远是未知的不可测之物。
而现在,只会做文书工作的奥托,因为上级的命令,不得不走入这个埋葬生命、吞噬生命的坟场。
他的心脏不受控地剧烈跳动着,榨取血液中流淌的氧气,再艰难地把血液运送到下一片肌肉群中。
灰黑色雾气笼罩之下,就连最简单的喘息,都变成负担。
心理的压力、肉体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摧残他的身心。
而且,他听见了。
在他们身后的雾气中,有奇怪的液体流淌声,听起来粘稠又诡异,像是粘在他耳朵里一样。
在水声中,还夹杂着一些古怪的呓语,它们远远超出人类理智所能理解的极限,简直就是另一种语言。
他几乎能肯定,绝对有什么东西藏在身后的雾气中。
他只能揪着科莉的衣角,谨慎又恐惧地观察四周,尝试拼凑他可怜又破碎的安全感:
“左……没有。右,右也没有。上面呢?会有‘堕落’从上面来吗?如果……”
一颗古怪的血色头颅从后方的雾气中探出。
它的相貌扭曲而滑稽,像是在轮船上撞扁了头的奇怪鱼类,四肢过分纤长,让它看起来摇摇欲坠。
奥托被吓得原地跳起来,直直撞上科莉的后背:“啊!有,有……”
话还没说完,他的嘴就被科莉捂上,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呜呜”声。
“小声点,”科莉用气音提醒他,“别吵到祂。”
奥托这才想起来,同行的人,可不止科莉他们。
在他们身前,还有一位立场不确定的神秘存在,在雾气中行走。
前有“人”,后有“堕落”。
想到这里,奥托的双腿都开始打颤,连站立都变得极为困难。
他隐约听到一声轻笑,似乎来自前方。
科莉及时拉住他的胳膊,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询问:“您有什么吩咐?”
“我想,你们应该走在前面才是。在这么浓的雾中,没有指针,实在太容易迷路了,不是吗?”
后方传来一声怪叫。
奥托此时无心关心后方,他勉强抬起头,越过科莉娇小的肩膀,迅速瞄了一眼同行的人。
那个自称“仪良”的存在。
如果用人的标准去评判仪良,奥托的第一印象是,“他”看起来让人很舒服。
“他”的五官比例恰到好处,面部线条柔和,唇角微微上扬,看上去温和。
哪怕“他”的眼睛是冷淡的银白色,也无法削弱“他”身上的亲和力,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亲近“他”。
但是,见过“他”径直踏入雾气的一幕,奥托没办法把“他”当做正常人对待。
“……是,是的。您说得对。”科莉低下头,把巨剑插进土里,“您要去哪里?”
『仪良』从科莉身侧走过:“你听说过,「圣歌莉娅教堂」吗?”
奥托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他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也仅仅是听说过。
作为职员,还是最下层的职员,哪怕在整个天母教派之中,他接触的文件都称得上极为丰富。
他记得,「圣歌莉娅教堂」这个目录下,有整整一百多篇分析报告。
只不过因为权限不够,他只看到过目录,没看过正文内容,不知道那具体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科莉的头更低了:“是的,我清楚。在此之前,雅莉安大人的目标,正是那座教堂。我们也计划前去搜索。”
“心”道途、“泥”道途,还有“灯”道途的某些共鸣者或咒物,能在灰雾之中成为指针。
通常而言,它们的作用是指向某个固定方向,防止迷路。
“这能找到具体方向?”奥托又往科莉背后缩了缩,用气音问科莉。
科莉点头。
天母教派对「圣歌莉娅教堂」小有研究,自然清楚它的方向。
不过,在天母教派内部的文件中,这个教堂危险系数极高,几乎是必死之地,没几个人能够出来。
因此,极少有任务涉及那里。
但是根据油灯彼此间的关联,科莉几乎可以确定,有一盏灯在「圣歌莉娅教堂」内。
为了找到雅莉安,他们必须冒这个险。
“那就太好了,请吧。”『仪良』走到队伍最后。
几乎是瞬间,奥托察觉到,后方的水声和呓语同时停住,寂静地可怕。
他小心翼翼回头,那颗古怪的鱼头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连血迹都没留下几滴。
与此同时,他们的前方忽然出现窸窸窣窣的古怪声响,还有若隐若现的歌谣与鸟啼。
他忽然意识到,这些异动,在恐惧。
恐惧『仪良』。
有关这一点,科莉的感觉更为明显。
因为经历过正常的灰雾探索,她才明白,这种安逸是多么奢侈的追求。
上一次途径这段路时,数不清的“血”途径“堕落”早已把他们包裹地密不透风。
可是现在呢?
他们甚至有余裕休憩!
她不禁纠结起来。
与这样的存在同行,是不是,也没有那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