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受欢迎的哥哥

黛玉与宝玉本就与贾母一同住在荣庆堂,只是黛玉住处更往里一些罢了,其实距离贾母住处总共也用不了几步路。等黛玉洗盥完毕,两人双双来到荣庆堂时,堂内的林景云正见过荣国府的一众长辈,里面正谈笑热闹着。

“远远便听到凤丫头的声儿,你们可真热闹呀。”宝玉推开虚掩着的门,看清厅中人后立马噤声,如同那霜打的茄子,“老夫人,老爷,太太。”

贾母在场,贾政也不好对这个整日里无所事事的混世魔王发脾气,只是冷脸斜睨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

反倒是斜斜地躺在软榻上的贾母看到黛玉,笑眯眯地向她招招手,面上的褶儿都聚在了一处:“玉儿,你且过来见过你的哥哥。”

听到这话,宝玉一愣,哥哥?家中还有哪个哥哥是黛玉没有见过的?也没听说黛玉在苏州有个劳什子的哥哥呀。

倒是黛玉并不言语,缓缓走近贾母,依偎在其怀中,这才顺着贾母的目光看向客座的林景云。

林景云早就想见见这世外仙姝,只是碍于自己外男的身份,不好盯着看罢了,但尽管如此,眼角余光还是跟着黛玉走的。

此刻见黛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挪到自己身上,他也早就管理好眼神,向黛玉投以一个温和的微笑。

只是黛玉也不知怎么面对这素未谋面的“哥哥”,只是神色厌厌地,抿着嘴也不吭声。

众人自然不知黛玉心中怎么想的,贾母见黛玉自打进来以后便神色郁郁,只以为是身子不适,伸手摸了摸黛玉前额,关切到:“玉儿怎么这般神态,可是身子骨儿又有不舒坦的地儿了?”

黛玉面上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许是昨儿降了温,夜里受了凉。”

贾母遥遥地望了望衣架上小丫鬟刚刚挂上的大氅,又看了看黛玉身前的手炉,张了张嘴,只好干巴巴道:“定是你房中丫鬟夜里懒怠,也不知夜间替你掖被子。着凉可大意不得,快叫人煮了姜汤来。”

“外祖母,是玉儿自己个儿身子不好,丫鬟们都是眼里有活、手脚麻利的,眼下我也无大碍了。”

贾母便道:“真无碍了?你打小儿身子骨弱,可不敢大意。”

黛玉虽说心智早熟,但毕竟年幼,眼下得到最疼爱自己的外祖母的关心,这些天来心中的委屈与不安尽数随着泪水喷涌出来。此刻也不说话,扑入贾母怀中呜咽不止。

宝玉也不顾贾政在场了,壮着胆子向贾母身边凑去,想看看林黛玉哪里不适。

这么一来,反倒是林景云被晾在那里有些尴尬,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也只是一瞬,转而又将神情隐匿。

贾政轻咳一声,向着林景云问道:“你们老爷身子可还硬朗?”

林景云也是会意,朗声道:“回政公,老爷一切都好,学生进京之时老爷正处理着扬州盐政走私一案,现在想来,也应当处理完了。只是——”

原本正低声呜咽的黛玉听那林景云说着自己父亲的近况,就连啜泣的声儿都低了几分。可眼下这人一句“只是”便没了下文,着实让人有些生恼。

好在也只是略一停顿,又开口道:“只是老爷一直忙于公务,整日操劳,怕是身子会吃不消。再者,眼下距离入冬也没有几天了,等入了年关,老爷怕也只能一个人过,难免有些寂寥。”

“古今为官者,哪个不是以公务为紧,与家人都是聚少离多,造福一方方是正途。”贾政摆了摆手笑道,“云哥儿,可曾进学?”

“回政公,晚辈前些年过了院试,尚未参加秋闱。”

乡试是在各省省城与京中每三年举行一次的考试,因在秋八月举行,故又称秋闱。大雍秋闱去年刚过,还要等上两年。

在文道上未得寸功的贾政听着都有些替他可惜:“那也真是不巧,眼下秋闱刚过,若是想考举人,又要等上二载。你这孩子,怎么不提前做好准备,在金陵参与乡试呀。虽说你年纪尚幼,还有大把机会,可多体验一次,总归能为日后积累经验。”

“回政公,倒非学生怠慢乡试,只是去岁那阵子苏州出现痎疟,父母都因此亡故,学生也差点儿丧命其中,因此无缘乡试。”

此言一出满座寂然,哪怕是黄口小儿也知道染上这样会传染的疫病有多可怕。

“能在这样可怖的疫病中活下来,可见你福源不浅,错过乡试反倒是小事了。”

“还是老爷宅心仁厚,广布银钱救治族中,云也跟着捡回一条性命。”

就连哄着黛玉的贾母都由得多看了林景云一眼,她以为这林景云是来攀亲戚的,却没想到竟是个好苗子。反倒是宝玉,面色复杂地望着下方端坐着的这人,暗暗为他可惜,没想到这么俊朗又有福气的男子,竟然也是禄蠹。

“哎呦,老爷您可是多虑了,林老爷毕竟是探花郎出身,收至膝下的孩子又怎会差劲儿呢,想来不过乡试,依我看呀,难不倒云哥儿,日后必然能连中三元哩。”王熙凤说着,捂着嘴轻笑起来,似是真心实意,狭长的丹凤眼也跟着弯了起来,止不住的笑意。

林景云拱了拱手行了一礼,恭声谢道:“那就托琏二嫂子的福,借您吉言了。”

说着,又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我怀中倒是还有一封老爷写给林妹妹的家书,只是不知妹妹这身子骨能不能看,本就身子抱恙,若是再看了书信忧思成疾,便成云之罪了。”

黛玉一听他这话的意思是要将父亲的信给收回,登时有些急了。匆匆离开贾母怀中,罥烟眉皱起:“你这人,爹爹给我的书信,自然有他的考量。我虽体弱,但也不是那瓷器做的,也不再是那小孩子了,怎么会忧思成疾。倒是你,将爹爹的信函给我便是,又何故平白惹人生恼。”

这番话倒是怼得林景云有些始料不及,拿着书信的手也在怀中呆愣了一瞬,但好在心理强大,转瞬又如同那没事人一般将信给递了出去。

笑着道:“既然妹妹无碍便好,为兄本意也并非与你为难,只是说笑罢了。”

黛玉也意识到自己失了体面,面颊一时有些绯红,走到林景云身前伸出葱根玉指拿过信函,飞快地行了个福礼便当做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