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封闭着,未有多少声音响起的个人空间中,刘欣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甚清楚。也许等待,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行动吧。
因为对现状没有把握,因为对未来没有把握,所以不想要贸然行动,所以才静静地等待着,用无声来表达反抗,又或者是顺从。
悲伤淤积在顶门,淤积在屋顶与门外,汇聚在窗边,慢慢滴下,慢慢渗透。
刘欣能够承受住这种悲伤吗?集聚在头顶,一直在增加的悲伤?
做得到吗?做不到啊。
刘欣只能用其它的情感,其它的事情,其它的危险,将它们冲淡。如果一直忙碌着,一直将它们压住,不去思考,那么压力或多或少也会减轻些才是。
想些开心的事吧。
周松林还在的时候,进入到无限世界之前的时候,在自己还不是孤身一人的时候。
但是只能思索片刻,只能观花一般匆匆一瞥,不要回忆起更多的事情。
他们走了,都走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但是他们还在吗,还在啊,在自己的心底深处。
悲伤的水流粘稠漆黑,在心底的每一处潜伏。刘欣必须摘下在那些剧毒外皮上结出的,遥远又甘甜的果实。
现在她需要继续这么做,现在的刘欣也在压抑着,承受着,等待着。即便从天花板滴落的黑色水滴早已近在咫尺,也许下一刻就会将她触及,将她席卷,将她淹没。
想些开心的事吧。
刘欣,你要开心起来,你要坚持下去啊。如果你在这里被水流击溃,那么为你而牺牲的那些人又算什么呢?
这样的声音在心神深处回响。那是自己的声音?是诡异水流?又或者源自于其它的,连自己都不甚清楚的东西?
刘欣不知道,但她知道那声音说的是对的。心底传来的声音总会是对的,尽管它们大多时候会很有些尖酸刻薄。
嘻嘻嘻。嘻嘻嘻。
也许是察觉到刘欣的认同,那些声音开始嬉笑起来。刘欣摸摸自己的嘴角,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也早已翘起。
是什么时候呢?是在刚刚?或者更早一些的时候?
依旧不清楚。但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刘欣想要笑,她已经在笑了,现在她需要的,就是将笑容继续下去。
房间不再那么潮湿,那么压抑,那么阴森。刘欣低细的笑声从喉咙缝隙间钻出,在寂静的个人空间之中回荡着。
她为什么要笑呢?刘欣有些犹豫,有些疑惑。但这种情感没有持续多久,她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因为——
因为,自己不能够悲伤,所以就只可以笑了啊。
刘欣突然想起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很小,还不清楚什么是悲伤的时候。
她有着一个人。亲人,家人,友人,很熟悉的人,尽管刘欣现在已经再记不清那个人的面容。
在某天刘欣摔倒撞到了哪里,在某天刘欣丢失了喜爱的东西,在某天刘欣遭遇了随便什么不合心意的事情时,她就会感受到这种情绪回来。
气息在胸口淤积,怎么都吐不出。想要大喊大叫,脑袋也胀大,好像要裂开一样。
当然有着夸张的说法,当然也有细微的区别。不过对刘欣来说,每一次的感受都大差不差,如此深刻,又如此相同,让刘欣也能够记住。
那个人告诉她,这就是悲伤。
他还对刘欣这样说过,哭无法解决悲伤,只有时间才能慢慢冲淡一切。所以——
想些开心的事吧。
关于那段时间的生活,刘欣只记得了这一句话。这么多年,她也坚实地笃行着这一句话。
时间能冲淡一切。
但是只靠时间……刘欣还是没法解决悲伤,就像那个人最后也离开了她一样。
就像未来她认同的每一个队员,未来她结识的每一个人,就像周松林一样,离开了她。
只留下悲伤……还有水流。淤积的水流,滴落的水流,未能消去的水流。
如果时间可以消去一切的话,为什么悲伤没有被消去呢?为什么水流没有被消去呢?她还要等多久?她还能等多久?
刘欣等待着。她相信时间能消解一切,所以她将悲伤堆砌,藏匿,然后坦然面对下一天的到来。
可是,虽然时间确实能够消解一切……但人的时间并不是无限的啊。
但这句话已经成了刘欣笃信的准则,她的执念,她的心魔。如果时间不能替她来磨平悲伤——
那她该怎么面对它们?那她该怎么面对过去的一切,面对她的队友,面对她的知心,面对周松林……
怎么去面对她自己呢?
想些开心的事吧。想些开心的事吧。我们会陪伴在你的身边,我们会一直陪伴下去的,所以想些开心的事吧。
身影出现了。一个,三个,许许多多,有些脸连刘欣都辨认不出,也无法辨认得出。它们围绕在刘欣的身边,一点点增多,一句句重复。
周松林的身影在最前列。他总是在最前列,即便是时间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他张开口,似乎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
但是他的话没能说得出来。
身影们笑着,环绕着,飘飞着。就像久久不能散去,所以只能够装作释怀的缚地幽灵一样。
是吗?自己也困住了他们吗?因为刘欣没能够消解掉悲伤,所以这些亡魂也一直跟随着自己,一直没能够散去吗?
都是自己的错吗?都是她的错吗?
但是事到如今,再考虑这些只是徒增悲伤对吧?幽灵们飘飞着,笑着,叫着,填满了这个封闭的个人空间,填满了刘欣视野的每个角落。
想些开心的事吧,想些开心的事吧,都已经变成这样了,就想些开心的事吧。
即便洪水即将淹没,即便怨气即将胀破,即便一切都天翻地覆,现在的笑容也依旧是笑容。
笑吧,笑吧,想些开心的事吧,就算微小的快乐也能够积少成多。既然都无视到了现在,再接着无视也没什么关系吧?所以笑吧,笑吧,加入我们之中。
“————”
周松林照旧想说些什么,可是他的声音变得模糊,刘欣难以听清他的话语。他想要说些什么呢,他也想劝诫自己吗?刘欣疑惑着,疑惑着。
但是她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一种笑声,一种她熟悉,却不甚在意的声音。
李穷奇的笑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