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这人杀得

“唉,这么小的年纪,眼下这个世道啊...”

刚赶过来的周黑往沟里望了望,随即叹息一声,如果里面都是成年人他还勉强能接受,但这群婴孩......

周黑转过身,饶是尸山血海里爬出的汉子,此刻也不忍继续看下去。

“是吃人的世道。”

“是。”

周黑皱着眉看了眼余良,后者这才收回视线与其对视。

余良道:“此间百姓想必也快要活不下去了。”

“或许。”

周黑深吸了一口气。

朝廷腐朽不堪,士族贪婪无度,宦官、外戚把持朝政,彼此争名夺利,土豪大族鱼肉百姓,为恶乡里,营养几身。

黎明百姓只能在生死间徘徊煎熬,他们避过了黄巾动乱,到头来却逃不过士族的盘剥。

眼下——

就是这样的世道。

但凡有一点活路,天下父母又有哪一个舍得把自己的亲生骨肉丢弃在荒郊野外,最后变成野兽口中的吃食呢?

周黑在心里烦躁的想了一会,摇了摇头,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服,犹豫小会后,高声喊道:“队里兄弟都过来,铲土将他们埋了!也算入土为安了。”

余良低声道:“周兄不必叹息,路遇不平自有人铲,让兄弟们留下些精力,待黑牛探明情况破堡之后,我们再慢慢与他们清算。”

他安慰着周黑,眼下众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们想攻堡?”

突兀地,一道略有些吃惊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余良听见声音,没有转身,语气平静道:“张文远,我们这伙贼匪就是要攻堡,如此腌臜之事不敢没了你的名声,你......你自去吧,相识一场我不愿与你刀兵相见,望你好自为之。”

“余良,汝等为何非要行这劫匪之事?”

张辽在其身后大声喝问。

“张辽!”

余良猛地转过身爆喝,脸上不再有任何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冰冷的目光,他伸手拔出佩刀,周黑见状连忙招呼旁边的兵卒将张辽围在中央。

“兄弟们需要吃穿用度,你这几日的吃食,哪一口不是兄弟们拼命抢来的?此刻大放厥词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余良盯着他,怒喝:“你自诩官身,羞于贼匪为伍,可你将死之时又何曾记得,圣人曾言不饮盗泉之水?现在说这些话,当真可笑!”

“我......”

张辽就静静地站在场中,凝视着对方。

他想报恩,可惜这样的机会一直没有出现,尽管被对方驱赶数次,张辽还是一直跟着,反正自己也要回雁门郡,这伙贼人要去井陉,说起来也算是顺路。

因为从井陉穿过太行,过太原郡正好可以回到雁门。

而且他还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那就是顺路走去,万一这伙人打家劫舍时,自己也好出手阻止一二,不过多日相处下来,对方并没有做出让自己不忍之事。

杀了这贼厮,然后自杀以报救命之恩?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想法在他脑子里已淡去很多,甚至张辽都有点不愿去想了。

一路行来,不知是由于自己的跟随,还是其他缘故,这伙贼人对百姓一直秋毫未犯,自己又怎么下得了手呢?

可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匪性难改!

他还是小看了此贼,人家这是不出手则罢,出手就是大动静。

眼看一场杀劫就要在自己面前发生,是舍生取义拦住他们,还是闭眼退走放任不管?张辽心里清楚,自己此刻的状态,是万万挡不住这伙人的,可是如果不拦,他的心中会更加痛苦。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必须阻拦,哪怕是拼上性命。

“余良!”

一声大喝在四野响起,张辽脚步不停地往前走,眼睛里凶光湛湛。

他已经丢开木棍,手中握着短刃,大声吼道:“想行贼事,先问某手中的刀答不答应!”

“余大哥!”

“屯长。”

周黑和其他几名士卒见状,连忙挡在余良身前,其他人也纷纷举起长矛,恼怒地向前探去。

张辽凛然不惧,视线紧紧盯着余良。

......

“你当真求死?”

“某曾说过,若行不法之事必会拦你,生死不计。”

余良拨开人群往前走,握紧手里的长刀向河沟方向一指,沉声道:“你可知沟内是何物?”

“何物?”

“你不妨自己去看。”

张辽下意识皱了皱眉,视线朝那边微微偏了偏,甚至还很小心地放慢脚步,尽可能的去留意周围指向自己的长矛。

行至沟前他低头看去,只看见累累白骨七零八落的散落在下方,双手不自觉地将匕首攥的更紧,片刻后,他抬起头往回看,和余良四目相对。

“这......这些婴孩?”张辽吃惊问道。

“是婴孩。”

余良淡淡点头,他没问,但似乎已经猜到对方想说什么。

他眼睛里的余怒未消:

“张文远,此时心中作何感想?现在你把手放在胸口,摸着自己的良心,认真想想,就该清楚我为什么要进这个乡里。汝等自居官身,可有为这些人做过什么?恐怕在你们眼里,争权夺利,振兴家族远比什么都重要。

什么天下苍生,只不过是你等换取高官厚禄的垫脚石罢了!”

“一派胡言......”

张辽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但还是咬牙道:“乡人作恶,自有官府查办,与汝何干?”

“与我何干?”

余良心里当即闪过一丝厌恶,知道面前这人有些色厉内荏。

他强忍着怒气,一字一句地又说道:“兄弟们要吃饭,今日我余良将话放在这里,别说你一个张文远,就算是刘宏亲身站在我面前,这个乡里我也要进,这个坞堡我必要抢!你若敢拦,休怪我不留情面。”

这就是余良发狠要打破这个坞堡的原因。

汉末的政治,是宦官政治,是士家政治也是外戚政治,更是豪门大户的政治。

一路行来,他们见过不少弃婴,但唯有此地最为触目惊心,最是让人感到愤恨,见到这些白骨时,余良心中清楚,此处的豪门大户对百姓的盘剥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呵。

这种人,他抢得,也杀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