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第一万次在这个城市晃悠，或者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在这个城市感到无所事事，在这个非常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城市，仿佛有许多要倾诉的，但话到嘴边，只是哑口无言。
白天找了考试的地点，然后是找酒店、洗澡，以及复习。晚上九点以后，房间外面的楼道喧哗突然静止，大概来投宿的家伙酒足饭饱后不是在看电视，就是在用手机刷着社交软件。
路晨打开电视，将电视频道和翻书一样过了一遍，索然无味，便开着音乐频道，在另一个世界的歌声中看着黑兮兮的窗外，看着五颜六色的街灯背后的浓厚涂抹的黑色。
关掉电视，一会儿躺在床上，一会儿在房间里踱步，看了一会儿密密麻麻的书本文字，活动着难受的脖颈。路晨终于忍不住到外面转转，时间是九点十三分。
白日消沉，夜色浓烈的九点十三分。
走出小酒店的时候，看门的小老板娘只是抬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然后低头继续玩着手机。
街道还熙熙攘攘的，因为这里离学校比较近，所以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往学校走去，几家网咖还挺热闹的，然后是快饮店，然后是小卖部，然后是澡堂子，然后是一间不大不小的书店。
路晨熟悉这里，甚至在书店看门的那个家伙，自己也有依稀印象。步入书店，人不太多，路晨在弄堂般的书架中徜徉着，扫过一本本斑斓色彩的书，网络小说，恐怖小说，纯爱小说，武侠小说，股票操作指南，经济教科书，最新法条汇编……
路晨找到了一本似乎在豆瓣上评价很高的小说翻看起来，从中间的一章开始，然后沉入进去，没有开头，也不需要结尾。十点零五分，门口的哥们吆喝着再过半个小时就关门，路晨继续看着书，与没脸没皮的作者较力，计划用半个小时将作者的大坑填满，然后放下一切，走人……
“《地铁幽光》，这种冷门书都有人读？”
路晨从《地铁幽光》的战栗中微微清醒，昏黄的灯光迷离了看书的眼睛，路晨定定神，模糊分辨出来一个女孩站在自己的面前，翻毛的羽绒衣，粉色，长发利落地向两边分开，戴着眼睛，嘴唇有些俏皮地嘟着，然后是带着好奇、带着迷惑、带着感慨的眼神。
路晨端详了半天，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若佳？”
“不敢认了？”
“若佳？”路晨带着难以置信和莫名的慌乱。
女孩轻笑一声，“是我。”
“你还在看这种没人看的冷门小说？”
“嗯。哎？什么？”女孩嘴角歪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不说那个了，哈，怎么会在这里碰到你？”
“奥，我参加个考试。”路晨木木地回答，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住在附近。”
“住在学校附近？”
“不是，在XXX区”
“奥，哦，那挺远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附近的一家公司上班，刚加完班，来选本书，然后就发现了个熟人”，女孩灵巧地扶起鼻子上的眼镜，似乎在端详，似乎在回忆，眼睛弯起柔柔的笑意，“你还是那样啊。”
路晨也憨憨地笑了，“啊，还那样。倒是你，变得我认不出来了”，女孩羽绒衣下是OL短裙，肉色的筒袜，棕色的半高靴。
女孩大方地让路晨打量自己，眯着眼笑着，然后细细地问起路晨的近况。
路晨有些呆滞，跟面试似的，有一句说一句，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孩，有些失真，有些情切，有些茫然。
“若佳，你过得还好么？”一句话问得女孩一愣，路晨有些讨厌自己这样没头没尾，这样干脆地破坏两人相见的还算暖暖的气氛。
女孩不自觉地看着窗外，是深厚的夜色，是一团团的街灯，是不确定的记忆，或者只是不愿想起，用手指将长发以及有些浓稠压抑的空气卷动着，回头望着呆呆的路晨，弯出一抹了然的微笑，“还好，嗯，很好。”
路晨也笑着，摸摸麻木的面皮，吐吐僵硬的舌头，再也说不出口一句话。
“到外面走走？”女孩打破了这几秒难堪的气氛，看了看手机的时间，“我还有些时间。”
“奥。”路晨跟着女孩走到了潮水退却后的街上。
冷风迎面扑来，挂着路边的广告牌哗啦哗啦地乱响，从旁边走过的三五个结伴的学生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那份熟悉让路晨微微地难受着，怀念着，又无法拒绝地享受着。
女孩介绍了自己近况，在一家小公司任职，财务管理比较麻烦，但处理细节正是她的特长，毕业后也没想到就在这家公司安定下来了，虽然也有许多其他公司的Offer，但是目前过得还算轻松写意。只是忙时累得几乎干尸一样回家倒头就睡，闲的时候公司很宽容，3到5天假期，几年下来倒是将省里的旅游景点走了大半……等等如此。
无甚惊奇，无需惊奇……生活就是这样，怎么说？自然，理所当然……
路晨望着女孩清朗的面容，淡淡的笑颜，仿若就是曾经的那个她，时间流逝，许多东西改变了，但某种特质依然留存着，偶然闪亮着。
路晨迷惑了，下意识地想拉住女孩的手。女孩躲开了，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