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别印度平原

2017/01/29

西里古里(Siliguri)⟶伦格博(Rangpo)公交车纳姆吉 (Namchi)⟶拉旺格拉(Ravangla)


·车长撕下十张纸条,一张代表二十卢比。

(时常看见车长收钱时,会从纸钞的宽边将纸钞折成二分之一。)

⟶ 2017/02/01

搭上离开西里古里的公交车后,意味着暂别印度平原。此刻我以回想的形式准备写下由印度平原至锡金、在锡金生活四天的种种,我能够告诉你西里古里骗子的伎俩、颠簸行驶的吉普车、拉旺格拉镇市集的野鸽,和湄南山(Maenam Hill)的纤瘦女孩。视线穿过树与藤蔓望见的圣湖和风马旗、刚煮好的白饭与猪肉、绿度母庙(Green Tara Temple)与河流、移动的实践与想象、很快被云遮住的干城章嘉峰。

但也许在当下,这些事情并不是这样子的。事件正在发生时,会清楚地意识到时间正在流逝,即使陷入某种状态或情境而暂时忽视这件事,心底还是隐隐约约意识得到。这种感觉很像不小心与谁共谋了什么似的。

我向来认为自己的记忆模式是瞬间、跳跃式的,我特别容易记得某些我认为重要的瞬间,整体的事件变得不那么重要。当然,这很可能是因为一旦开始回忆,事件本身就是真的远了。常常听到“旅行是为了制造回忆”的口号,但我有时根本连当下都不知道怎么制造。如果持续步行、专注聆听、指认远处或近处的事物这类状态是可以“制造”的,那我又要如何相信“制造回忆”?我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事发当下的“共谋”,就是“接近”与“远离”二者首次对视的时刻。


…………


“他是地理老师,所以知道锡金跟拉达克。”

“那他知道这个村子,有这样的一片树林吗?”⟶“猛烈的探索带来理解。”

如果你继续追问下去的话,看待事物的尺度会愈来愈广,就像有好几把量尺那样。但即使你拥有所有尺度的丈量方法,终究无法进入他者的尺度。你在那条线的外头。


…………


度母(Tara)是印度教的神。在你被困在河岸边时,她会拉着你的手领你渡过河岸。知道这个意象令我感到平静。这并不是出于某个被允诺的未来,而是河流就出现在我面前。河流包含一切过往。在只有烛光光晕照明的庙宇,过往的一切细节如同骨骼般地完整呈现,无法穿渡。

走锡金的山路时不会特别意识到自己远离了家乡。目前走的山径海拔大约两千米,和台湾中级山海拔相似。走上山前,不论在哪里都有相似的感受:觉得自己必须重新适应什么。这种感觉我完全不陌生。

2017/02/02

凯曲帕里湖(Khecheopalri Lake)⟶域松(Yuksom)⟶杜布底寺(Dubdi Monastery)


沿着徒步小径(trekking trail)蜿蜒而下,一座牌楼出现在左手边的角落,零零散散的人群在牌楼前活动。烟雾从坐在椅子上烤火的人之间向上飘升。等岳走进我的手机镜头范围,我开始观察孩子们的游戏:他们在地上叠起三片石片,手中持粉红色塑胶球的孩子用力踢毁叠起的石片,游戏正式开始。这有点类似我们熟知的躲避球,其他孩子四处逃窜,若有人被击中,则换他当鬼。

⟶ 2017/02/04

此刻我和岳两个人坐在二等车厢的残疾人车厢,各自倚靠一盏小小的头灯为身边的事物照明——早上由达希丁(Tashiding)搭乘吉普车至乔雷唐格(Jorethang),原本打算在乔雷唐格换车去大吉岭(Darjeeling),但后来被告知已经没有直达车了,要绕到偏离大吉岭许多的梅利(Melli)换车。我们决定放弃大吉岭的行程,直接回到西里古里领回寄放的单车,准备继续搭乘火车前往东北七邦。

我们先由西里古里开始搭乘,到阿里布尔杜阿尔(Alipur Duars)站后等待隔天清晨四点开往古瓦哈蒂(Guwahati )的班车。不过在西里古里上车时,却因为被车长勒索而意外得知这两班车所使用的列车是相同的,也就是说,到阿里布尔杜阿尔站后,我们无须把单车和登山背包移下列车,只要在列车上等到清晨四点,列车就会再次发动,将我们带到不算真的目的地的目的地。对旅行而言,没有一个目的地是终点。

待在一列不会移动的火车上是什么感觉呢?一列不会移动的火车还算是火车吗?但待在这里的时间感很怪,外面传来的火车、汽车的喇叭声,火车调车移动的规律声响,喇叭放送的音乐声,让我深切地知道自己离某个世界极为接近,却被车厢隔在另一个世界里面。我在想,也许无法移动的此刻,正是另一场猛爆性的旅行也说不定。

⟶旅行——在铁轨边生活的人们


情境:B坐在A对面的椅子上,他们刚吵完架,陷入不知如何是好的沉默。B睡不着,但也无法做其他事情(包含书写),只好紧绷而倔强地坐着。在没有任何照明的情形下,B看着A打开一个薄薄的塑胶袋,捞出一个长而弯曲、看起来十分脆弱(易碎)的事物。B听到打火机敲击的声音,火焰剧烈地包覆(裹)它的前端,直到A用力吹一口气,空气中只腾下火的小小的印痕。A将它钩在窗上,除了横向的、像是百叶窗的设计,这扇被拉下的窗户势必也拥有垂直结构。烟缓缓飘了出来,直到这时B才知道那是蚊香,烟进入室内后,又向外绕了出去。B觉得烟似乎要回到什么地方,不过这个念头旋即消逝(A点完蚊香后,像是毫不在意似的躺下,却浮躁地不停翻身)。B用迟缓的步伐走到对面,才突然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