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磨铁诗歌奖 2021年度诗人》：杨黎

杨黎，1962年8月3日生于成都。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写作，曾与万夏、于坚、李亚伟、韩东等开创第三代诗歌运动，是这个运动的发言人和主要代表诗人之一。“废话理论”提出人。著有诗集《我写，故我不在》《五个红苹果》《小杨和玛丽》《废话》《找王菊花》《祝福少女们》等。曾获“磨铁诗歌奖·2020年度汉语十佳诗人”。

授奖词

我们一直在讲美学，我们不断讨论观念！这些当然非常重要，但还有没有更重要的呢？有，诗歌拼到最后，拼的其实是人。最后诗歌形成的，应该是一个完整的诗人。

写到某一个阶段，你就会发现，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写什么样的诗。诗人创作诗歌，而诗歌最终也塑造了诗人。诗人最终的作品，是诗人自身。

“磨铁诗歌奖”每届的年度诗人大奖，并非从十佳诗人中选出最佳，事实上，也选不出来。而是每年都在推举某种美学成就，推荐某种美学倾向，推举某位诗人所创造的、我们认为特别值得彰显的诗歌现象，推崇某种我们特别想推举的诗歌个性，等等。而这一届，我们想推举的是人，是某位诗人本身，是诗人的意志和个性，是诗人的创造力与自由不羁的生命力。

他是中国当代形象最鲜明的诗人之一。他的诗歌是中国当代诗歌的一大现象，他的人也是中国当代诗歌的一大现象。他的诗只能属于他这样的人，他的人必将创作那样的诗。

在2021年10月，上一届磨铁诗歌奖举办的“诗人的演讲”活动现场和颁奖典礼现场，诗人杨黎躺在病床上，通过线上视频的方式参与，给与会诗人和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过去几年，是杨黎与重病搏斗的几年，也是杨黎诗如泉涌、自由奔泻的几年。一方面，我们在视频和照片上，看到了一个消瘦的杨黎，满头白发的杨黎，躺在病床上的杨黎；另一方面，我们在杨黎的诗歌中，看到了一个生命意志空前强悍的杨黎，茁壮而繁茂的杨黎，自由不屈的杨黎，桀骜的杨黎，柔情的杨黎，丰富的杨黎！病重的杨黎和诗中的杨黎，构成了一种强大的张力，塑造了一个完整的诗人形象。

病重的杨黎，又同时遭遇了2021年的困守，强烈地激发了诗人杨黎与外在世界撞击的欲望。其那段时间的写作，具备了前所未有的社会性，这令杨黎的诗人形象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饱满度。

身为诗人，当如杨黎。

为此，“磨铁诗歌奖·2021年度诗人大奖”特授予如今已从病中痊愈，安然无恙，得胜归来的诗人杨黎。

磨铁读诗会

沈浩波执笔

杨黎——2021年底作品展

《数一数二》

我从小就

喜欢数一

数二。但我都是

从三数起

我把一忘了

我又觉得二

比较二

作为一个数字

的开头

我难以启齿

还是三好

我虽然不知道

三好哪里

但我很愿意

用三

开始数。像一个女人

从乳头开始

像一次性生活

从下午开始

我喜欢下午

特别是

有小雨的下午

我和莲二嫂

在院子里

莲二嫂不是莲二

的女人

莲二没有女人

我也不认识

一个叫莲二的人

我只认识

莲二嫂。她二十年前

我认识她

二十年后我还

认识她

有小雨落在她的衣服上

二十年了

她美得像

没有

穿衣服。她其实

穿了衣服

但总像没穿

她真美

《好多猫》

院子里好多猫，肯定是错误。

我从院子外面进来，有点累，我在院子里，居然找不到一根空着的条凳可以坐下来休息。几乎每一根条凳，都长躺两三只猫。有一根还躺了七八只，我路过它们旁边，它们还冲我使劲地叫。

我养过猫，曾经和猫睡过一张床。这让我很气，一会儿又很怕。

我真的想坐下休息一下。

有一个大妈坐在条凳的一边，她低着头正在喂一只小猫。

小猫是乖。

我在她的条凳旁边坐下，看她喂小猫，还忍不住夸奖了一句。大猫也乖。她没抬头，只是冲我回了一句。

太多了还是可怖。

钱多了也可怖。她又回一句，然后直起头，叫了一声。

我听得很清楚，这是猫的声音。

《云眠》

一个下雨的

夜晚

不是淅淅沥沥

是哗哗哗

我听一首

很抒情的老歌

听了好久

都听入神了

直到

杨又黎回来

他问我在

干啥子。我说听歌

他四处看看

又侧耳倾听

问我歌呢

我一惊，问他

外面还下雨？

没有。他说没有

今天就没

下过雨

我说原来啊，那是

昨天晚上的事

我依稀记得

歌曲非常打动我

我听着听着

就入了神

《比喻》

一是比喻

二是说

比喻的嘴巴

三是听说

比喻的耳朵

四是比喻

它们目的和

别人的目的

五是比喻

产生

的效果和影响

六是比喻

它和被比喻的

那一点差别

哪怕一点

一点点

也特别特别地大

七是听见

比喻后，我们的沉默

八是

错误类比

它据说

不属于比喻

它只是

比喻多了而管不住

自己的东西

听笑话的

东西。呃，还是九好

它不仅不比喻

也不被比喻

它乳房是乳房

屁股是屁股

而我喜欢

她的腿：大腿

大腿

弹力的朽木

《副词》

我们一直在

争论这个问题

就是夏天

淫荡还是冬天

更淫荡

我说是夏天

但小王说

咋个是夏天呢

当然是冬天

整个冬天（嘻嘻嘻）

没有一个女人

想起床

《为什么女人比男人先坏》

1974年我12岁

她已经13了

一天在她家耍

她让我闭上

眼睛，说她要换内衣

我赶紧闭上眼睛

心跳得直响。过了好久

她从外面进来

问我还闭着眼睛干啥子

我二话没说

一趟子跑回我家

《我想告诉华楠》

马雅可夫斯基

比金斯堡

更像诗人

关键的是他穿过

冻成尿布一样

的俄罗斯

比从加利福尼亚超市

买西红柿出来的

美国人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