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水鬼

把当铺里值钱的玩意儿装进麻皮袋，交代几只狗子把这些麻皮袋带回陈厌胜在天街的府邸之后，陈厌胜看着大成哥的账簿，说道：

“最后一家。”

他说完，看了一眼狗剩，声音有些严肃：

“这家产业，你到了，看了，别生气，也别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狗剩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略有些紧张的对着陈厌胜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大成哥的第三处产业，在漕帮内部，被称为“水鬼房”。

这地方就在码头旁边的一座仓库里，这仓库自然也是漕帮的仓库。

在仓库靠近秦炀河的角落里，打开一道地窖门一般无二的暗门，沿着扶梯走下去，便来到了一处紧挨着河道的小平台。

这小平台所在的空间，便是大成哥的“水鬼房”。

陈厌胜和狗剩带着剩下的狗子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水鬼房里正有三个帮派成员在穿戴装备，准备下水。

和之前的帮派分子不同，这些人似乎没什么警惕心，看到陈厌胜和狗剩来了，也不质问，反倒表现出一副憨厚朴实的样子，问他们：

“大成哥今天有什么吩咐？”

陈厌胜看过账本，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生意，便对他们说：

“大成哥说今天的生意取消了，你们先回吧。”

三个帮派成员相视一眼，其中一人愁眉苦脸道：

“这位大哥，今天这单生意要是不做，这个月就得扣工钱了。”

他明明已经四十多岁的样子，却称呼陈厌胜一个18岁的年轻人叫大哥。

各中酸楚，陈厌胜大概是了解的。

这些人在跟着大成哥做坏事之前，也是良家子弟。

在成为大成哥的水鬼之后，也并非丧尽天良，穷凶极恶之辈。

这是陈厌胜没有杀掉他们的原因。

这三人看着陈厌胜，为首那人有些扭捏，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为难：

“我家小儿子今年就要上学堂了，学费和吃穿用度都是一大笔钱，要是这个月扣了工钱，我怕连他下个月的伙食费都交不起了。

这两个兄弟也都有小孩。

盛京城米贵，要是没收入，家里老小就要连饭都吃不起了。”

这人一脸讨好的样子：

“大哥，要不你去跟大成哥讲讲，跟我们通融通融，让我们把这单生意给做了……

这个月生意原本就不多，好歹来了一单，要是做不成，我们可怎么活呀！”

陈厌胜拿出二两银子，递给他：

“大成哥知道你家里困难，提前给你们工钱付了，拿着钱走吧。”

三人大喜，脱了水鬼的装备，对陈厌胜千恩万谢，拿着钱离开了。

他们离开后，狗剩不解的问陈厌胜：

“他们是水鬼，凿沉的船必定不少。

即便不杀这些人，也至少让他们得到惩罚吧。

怎么还给他们钱呢？”

陈厌胜说：

“这钱不是给他们的，是给他们的孩子的。

他们做了错事不假，他们的孩子是无辜的。

我虽然没多少钱，但我舍得花啊。

我不想让孩子因为没钱而上不起学，所以就给了他们钱。”

狗剩语气悲观：

“私塾能教的东西能有多少呢？孩子更多还是受父母的影响大。

他们就是这个不论是非的样子，他们教出的孩子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陈厌胜皱了皱眉：

“我不同意。”

狗剩也皱着眉头：

“你真是个怪人。”

陈厌胜说道：

“我是个怪人，但你并没感觉不适，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狗剩下意识问道：

“为什么？”

陈厌胜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君子和而不同。”

狗剩感觉有点尬，就没继续说话。

陈厌胜任由狗剩站在原地尴尬，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出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些做法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他还真没考虑很多，只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既然穿越了，既然生命重新来过，就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陈厌胜蹲在地上，开始检查刚刚那三人的水鬼装备——

一套用猪笼婆的皮做成的简易潜水服，一把专门用来凿击船底的锋利凿刀，一支弹射水矛。

这就是大成哥雇佣的“水鬼们”用来“做水下生意”的所有装备。

“这间水鬼房属于漕帮，但更多属于大成哥个人。

在漕帮，舵主在帮派里已经是一人之下。

大成哥显然和秦炀河码头的漕帮帮主关系不浅，所以仅凭他一人，就能拦下秦炀河码头的水鬼生意。”

陈厌胜按照账本上记载的东西，看着黯淡浑浊的水面，说出了更多让狗剩不寒而栗的事：

“大成哥雇佣的这些人，都不是帮派成员，而是一些懂些水性的普通人。

这些人大都来自盛京城周边的乡村，也或许家住较远，听闻盛京繁华，来盛京打工。

大成哥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帮他凿船，让船沉掉，其他事情就不用管。

之所以用他们，而不用帮派成员，是因为官府不允许这么做——

商船都是要给盛京城交税的，如果船沉了，官府的收入就少了。

用了这些普通人，而不用帮派成员，很难被官府抓到。

就算被官府抓到，帮派就能很轻松的撇清干系。”

狗剩只觉得不可思议：

“这就是这些人良家身份的作用——官府即便追查，查到良家的概率几乎没有。

因为一般人根本想不到良家子弟会干这种勾当！”

陈厌胜点了点头：

“刚刚那三个水鬼可考虑不到这么多，他们只会感激大成哥给了他们一份能够养家糊口的工作。”

狗剩用唾骂的语气道：

“这些人还乐呵着，以为自己赚了很多，所以很听大成哥的话，以为大成哥对他们好呢！”

他这话说完，整个人忽然如遭雷击，站在那里浑身僵硬。

过去的五年，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陈厌胜没有察觉到狗剩的异常，他要给狗剩解释明白这其中的门道儿：

“官府明里控制着码头，而漕帮则在暗地里控制着码头。

要想从秦炀河水路进盛京城，首先要拿到盛京水牒，过了官府那一关。

之后，要想在秦炀河码头停靠，就需要给漕帮交保护费，过漕帮这一关。

大成哥是漕帮舵主，掌握着秦炀河码头，要想在这里停靠，就要给他交钱。

有些商人不愿意交钱，就要被他用水鬼凿沉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