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温火流往事

这日下午。

林成道的家在盛京城城南，一条名为“交趾街”的狭窄街道中。

这里常年寄居着大量来自南方的交趾国人，因此而得名。

交趾街中段，有一座看起来像是荒废了的宅院。

此处原本是一座商铺，由于当年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商铺的大门已经关闭了许多年。

到了今天，这里已经完全沦为一座没有商业用途的宅院。

林成道从侧门进入家中时，想到自己即将开启的生活，已经激动的无法自拔。

他来到堂前，看着正躺在太师椅上胡子花白的老头子，大喊一声：

“爹啊！”

那老头子虽然没有头发，但胡子已经成了泛黄的奶白色，怕是有百岁高龄。

林成道这一嗓子把这老头子吓的一惊，手里已经包了一层厚浆的旱烟袋子当时就掉到了地上。

老头子骂道：

“叫魂呢！”

林成道将旱烟袋子捡起来，递给老头子，老头子当时就拿着烟杆，赏了他脑门子一下：

“本来还有几年好活，被你吓这么一下子，把阳魂都惊着了，怕是阎王今晚就要来收我！”

林成道谄媚道：

“爹你这话都说了十年了……我真是遇上了大好事！”

老头子一挑眉毛：

“怎么说？”

林成道底气有些虚，但还是说了出来：

“我遇上了一个奇人，这人要开医馆，还要请我去坐馆！”

老头子不屑的“呼哧”一声，反手就要去藤椅旁摸火折子。

林成道很上道说道：“爹，这有火。”

他随即拿出自己的火折子，给老头子把烟点上。

老头子做什么都是不紧不慢，点了烟之后，缓缓抽了两口，喷云吐雾之间，眯着眼道：

“当年的恩怨，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我被人斗败了，发誓一辈子都不给人看病。

你现在想请我出山，我是不行的。”

眼看老头子一眼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林成道半跪在藤椅旁，声音恳切：

“爹，你且先别忙着拒绝……这次邀请我的人，有大来头！”

老头子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根本就不被他这三言两语打动，只是维持着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顺着他问道：

“什么来头？”

林成道用压抑着兴奋的语气说道：

“这人是盛京陈氏的世子，名叫陈厌胜！”

老头子先是愣了一下：

“什么盛京陈氏……”

随即猛然瞪大双眼，之前的老态龙钟全然没了，瞳孔不再浑浊，眼神中有精光迸发：

“那孩子不是疯了吗？”

林成道眼看仿佛有戏，立刻趁热打铁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清醒了！”

他当即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以及曾经从陈厌平那里得到的关于陈厌胜的消息，告诉了老头子。

老头子听完，皱紧了眉头，自言自语道：

“不对呀……我两年前偶然在街上见到过那孩子，明显没两年好活了……怎么就活下来了，还突然清醒过来了呢？”

他说完，放下眉头，眼神中有看尽世间沧桑的释然：

“人各有命……他现在清醒过来，只能说明老天爷不想收他，也说明他命不该绝。”

林成道显然攒着一股劲，言辞恳切，发自肺腑：

“爹，你总想让我读书，考个功名下来，我知道爹是为了我好。

当年若不是咱们那对头有官府的人庇护，咱们也不见得会输掉了后半辈子！

所以我明白爹让我读书的苦心——咱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即便入了门道，没有官府的庇护，那也是在俗世中混不开的。

只有考入朝廷，成为了朝廷的一份子，有了朝廷的庇护，才有底气在这座城市生存下去，将流派发枝散叶，流传下去。”

提起当年，老头子的神色都萎靡了几分。

当年他师从医家温火流，自小跟着师父走南闯北七十余载。

当师父驾鹤西去之后，他向往着大城市的繁华，来到盛京城安了家。

之后娶妻生子，并依靠着温火流的独家药方和独门术法，解决了许多疑难杂症，医治了相当多的病患。

门道中人的药方，放在俗世，几乎就是对其他医馆的降维打击。

不过几年时间过去，他的名声已然如日中天，甚至有许多来自南方、西方和海外的患者，慕名前来，找他看病。

亲戚朋友一大家子也被他接到了盛京城，他们本来就是医学世家，家人多少会些选药抓药熬药的功夫，有了家人的帮忙，他把医馆开的顺风顺水。

人生得意，风头一时无二。

此时又恰好有了林成道，老来得子，家庭幸福美满，他达到了人生巅峰。

也是因为他风头太盛，几乎把盛京城其他医馆的生意都抢光了，因此遭了心怀不轨之人的嫉恨。

那些人将他的一位病患害死，抬到他的医馆里面，谎称是吃他的药吃死的。

对方不知道走的谁的关系，竟然找了官府的仵作，过来验尸。

当他看到那仵作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仵作当着所有人的面，判定死者是吃药致死，并当场喊来官差，查封了他的医馆，将他抓入狱中整整五年时间。

在权力面前，一切名望、金钱、关系……所有俗世中人们以为有用的东西，都变得一文不值。

他只能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

家人花了不知道多少功夫和金钱，想尽办法上下打点，求爷爷告奶奶，为他跑断了腿，才勉勉强强把他从大狱里捞出来。

五年之间，对手到处散播谣言，让他声名尽毁。

即便他出了大狱之后，也再没人敢来找他看病了。

林成道知道老爹在顾虑什么，他胸中有气，说话也铿锵有力：

“这一次不一样，爹，我们有盛京陈氏背书！出了问题陈厌胜来扛！”

老头子皱起了眉头：

“你想得太简单了。

盛京陈氏五年前就已经彻底崩塌，他们的背书值几个钱？

你别看那陈厌胜现在仿佛好起来了，他这种人，一辈子都要活在朝廷的监视之下，你跟他混在一起，不一定会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