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黑了

极度的睡意,让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周围的声音也仿佛渐渐远去。

“这是地狱吗?”

赵玄喃喃自语,意识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无尽的混沌。

黑暗笼罩一切,阴风啸唳。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和腐臭气息,浓稠得几乎化不开。

脚下是累累白骨,每走一步,伴随“咔嚓”的声声炸裂。

赵玄凝神望去。

在这片空间的中央。

一杆大幡,上面挂满残缺不全的灵魂。

他们痛苦地哀嚎着,声音却被四周的黑暗无情地吞噬。

大幡下是熊熊燃烧的黑焰,无情地舔舐着那些灵魂的身躯,将他们的痛苦无限放大。

阴森凄厉的尖叫,扭曲变形的面容,让人毛骨悚然。

没有怜悯,没有温暖,只有痛苦、折磨和绝望。

一阵强烈的嘈杂声,猛地将赵玄从混沌中拽醒。

看着手中正握着那截森森白骨,赵玄自嘲一笑。

原来是一场梦。

赵玄擦去额头的汗珠,顺着嘈杂声走出了房间。

深吸一口气,平复梦中的惊悸。阳光洒在他身上,却未能驱散他心底的阴霾。

环顾四周,看到院子里的鸡群正不安地咯咯叫着,似乎也被这莫名的嘈杂所惊扰。

赵玄皱起眉头。

正想着,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快,快把人抬进去!”

赵玄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快步走向院门,还未看清状况。

就先见到嫂子哭得梨花带雨,那悲戚的模样让他的心猛地一揪。

再看到院门前被人抬回的赵平。

“兄长!您怎么了?”

赵玄声音颤抖。

脚下生风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快速来到担架前。

赵平撑开微闭的双眼,苍白的脸上,嘴角还擒着一抹让人心酸的笑意:

“莫哭,不碍事的,不过是断了腿,死不了。”

听着虚弱沙哑的声音,赵玄心中如遭重锤。

“我兄长怎么了?”

赵玄抓住一名学徒的手臂,质问道。

学徒目光闪躲,涨红的脸上潸然泪出。

“二郎,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从房顶摔落。”赵平出声道。

李素心哽咽:“二郎,快去请全伯。”

“对对对!”

赵玄一拍脑袋。

帮抬着赵平送去房间床上,旋即往外跑去。

学徒见赵玄走后,哭腔着:“明明是那王腾,买通了工头,在屋顶做了手脚,导致师傅从房顶摔落。”

“够了!”赵平阻止道。

李素心娇躯微颤,她如何想不到,“那王腾就是想让她失去倚靠,到时候他便能趁虚而入,将李素心占为己有。”

……

赵全,村里唯一的郎中。

实际上是个兽医,村里人都知道他年轻时在边军养马,算是半拉子军户。

从不耕作,却不愁吃穿。

从名字不难看出,老鳏夫一个,无儿无女。

赵玄刚走到半路,

迎面一个身材中等,脊背微微有些佝偻的身影正悠闲走来。

“全伯!”

赵玄焦急开口。

加紧脚步想要拉住赵全,却怎么使劲都扯不动。

“全伯,我兄长……”

赵玄愈发焦急,干涸的喉咙使他有些语无伦次。

“小崽子,不叫我老鳏子了?”

赵全故意似的,眼角的鱼尾纹如刀似的一挑,配合双眉犹如两柄扫帚。

赵玄一怔,一股记忆涌上心头,

幼时的赵玄无人看顾,可谓是人厌狗闲,村里人都对他退避三舍。

唯独赵全算是他的克星。

不仅贴着上来,还用肉食诓哄赵玄叫爹。

“全伯,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伱兄长的伤,我在村口已经看过了,时辰耽误了,神仙难医。”

“神仙?这个世界有神仙吗?”

“我说的是你家祖宗。”

赵全国字脸上微微一抽,略显浑浊的双目狠狠瞪着赵玄,但偶尔闪过的精光仍能让人觉察到他曾经的干练。

“我#!”赵玄不由得脱口而出。

“小崽子,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

赵全捋了捋花白稀疏的头发,随意地拢在脑后。

几缕银丝在风中飘荡,希冀的盯着赵玄。

“全伯,医好我兄长什么都能谈。”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赵平床前。

李素心急忙端来茶水,赵全轻轻呷了一口,旋即让赵玄寻来几块木板和布条,再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药瓶。

赵全眉头紧锁,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赵平的伤口,双手熟练地摆弄着木板和布条,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无奈。

“这伤口太深,骨头也断了,我只能尽力而为。”

赵全说着,一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骨头复位。

赵平疼得闷哼一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赵全一番折腾之后,叮嘱了李素心几句。

便意味深长的看了赵玄一眼。

赵玄恍若未觉,紧张的关切着赵平。

“咳咳!”

赵全似在提醒,留下方子,背着手走去门外。

赵玄紧随其后。

“全伯,可否待我兄长痊愈,再……”

“伱兄长的腿疾,即使治好,也会落个残疾。”

赵全不紧不慢的说着,一张阔口周围布满了长短不一的胡须,仿佛久未修剪的杂草。

“怎会如此?您老一定会有办法的对吗?”赵玄错愕。

“时辰耽误了,老子能让他下地,已是……”

赵全摸了摸蒜头鼻,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给我点时间!”

赵玄由衷道。

赵全并未多言,转身离去。

赵玄刚欲踏入房间,只听房内传来阵阵咽泣的声音。

“本想着来年,让二郎去城中读书识字……”

“平哥,伱放心,我多去织布,加上这些年的积蓄,定不会苦了二郎。”

“素心……伱寻个好人家改嫁吧,这些年苦了你,跟着我没过着好日子,如今我残废了,不能再拖累伱。”

“不……我生是赵家人,死是赵家鬼。”

“何必?伱还年轻,生得又漂亮,我赵平实在不能耽误了伱。再说邻村的老虔婆,没少过来,上次二郎被人打……”

“平哥,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砰!”

药碗摔碎的声音。

赵玄急忙冲了进去。

只见李素心抓起碗碟碎片,就要往姣好的脸上划。

“嫂子,你干什么?”

赵玄情急之下,扣住李素心手腕,夺过碎片。

李素心静静站着,欲哭无泪,仿佛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灵魂。

赵平躺在床上,也已哭成泪人。

“兄长,嫂子!”

赵玄猛然跪在地上,大声喊道:“您们无需再为我担忧,我也不去读书,以后这个家,我来养……”

赵玄的话语平淡,落在两人耳中却字字铿锵。

赵玄长大了,三人拥在一起,哭成泪人。

哭的不是赵玄能挑起这个家,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没有一技之长,两人也并未指望赵玄养着。

哭的是亲情,是希望。

良久之后,赵平向李素心道歉,并答应赵玄调整自己的心态,安心养病。

李素心则是擦干眼泪,去开始做饭。

赵玄再次安抚赵平,随后走出房间。

赵玄抬头,天际吞没了最后一抹余光。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