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陈新甲来了

进入十二月份以来。大明北方的天气,就越来越冷,几乎已经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

可此时的宣务山脚下,一土匪窝内却无比“热闹”。火铳声与嘶吼声,不绝于耳。

邵东在斩杀宣务山匪首“一支箭”后,抹掉脸上的鲜血,大声吼道:“大家动作麻利点儿!消灭完这伙土匪,咱们就可以回家了。”

听到可以回家,战兵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卯足全身力气,杀向面前土匪。有甲打无假,本就是碾压之势,再加上众人斗志极高。

不消片刻。盘踞在宣务山的这伙土匪,就被斩杀殆尽。

王大宝看着满地土匪尸体,大笑一声:“大家快点清理战场,早点收缴好金银。也好早点回家抱娘子!哈哈哈~”

众人闻言,也被逗笑。不过这句话,却说进众人心里。

他们从家中出来,已有一个多月。这段时间他们翻山越岭,爬冰卧雪。除了要克服身体的疲劳,还要克服心理与生理上的双重孤独,日子过得好不辛苦!

不过倒是万幸,付出与收获成正比,众人没白辛苦。

经过最终统计。一个多月之内,他们转战近千里,先后剿灭了五伙,盘踞山林的积年老匪。消灭土匪近六百人,除两人被鸟铳击伤阵亡,三人受轻伤外。其他人皆是完好无损。

除此之外,还有大小牲畜二十多头,盔甲十余副,兵器六百余柄,白银近九千余两!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邵东,听到这丰厚的缴获后,也难以抑制喜悦的心情。

终是平静许久,才说出“回家”二字。众人欢呼过后,便踏上了回家的路。

可他们却不知道,此刻家里正在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募兵行动。原计划崇祯八年在实施的募兵计划,硬生生被张渊提前了一个月。

除人手不足之外,还有一重要原因,就是张渊要快速扩充实力,以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

上月歼灭贾敬一伙的行动,虽说顺利。后续也听闻翟东宇同窗,确实向陈新甲递了状纸。

可张渊却不喜欢将命运,交于他人之手。与其去赌陈新甲是否真能秉公执法,倒不如多招募些兵士,加强自身实力。

他已拿定主意。若是连陈新甲都不能秉公执法,还他一个公平。那干脆不如直接反了,也决计不会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此时,慈庄堡募兵战场,已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常。听说管队官张大人,又要再次募兵。

不少人一早,就等在府外排起了长队。人群中,除了张高庄与慈庄堡的居民,大部分是入冬前收拢的流民。

而且顶数这些流民,参军热情最高。甚至为了排队的先后位置,都能大打出手。

直到战兵出来维护秩序,众人才终于老实下来。

张渊看着绵延至堡外的队伍,心中高兴的同时,也不忘嘱咐翟东宇,让其严把募兵准则,坚决只招收良家子弟。

见翟东宇欣然应下。张渊也就放心离去,到工坊查看打制鸟铳的进度去了。

十几天没来,工坊的匠户又多了不少。从张渊宣布让原来的匠户,往这拉人后。就已经有不下三十名附近的匠户,被拉拢过来。

如今工坊内,五十多名匠户一起打制鸟铳,好不热闹。匠头李树根见张渊到来,也将按张渊要求打造的升级鸟铳,拿出来交给张渊审查。

这些升级版鸟铳,坚决落实了张渊的要求。统一加装了准星,火绳长短也进行了统一。

为了验证升级版鸟铳精准度。他将鸟铳带到堡外试射。

拿到鸟铳的战兵,听张渊说明准星的作用后,将用油纸包裹的定量火药包塞入铳内,用擀杖压实,瞄准七十米外的人形稻草靶,“哄”的一声巨响过后。就见人形稻草靶胸口处,被击出一大窟窿。

负责试铳的战兵,也惊讶的看向张渊道:“大人果真神了!按照您说的办法,这鸟铳是指哪打哪!比没有准星的鸟铳,精准程度最少提高了三倍!”

听到战兵,如此高评价的反馈,张渊心中也十分满意。大手一挥,赏赐给匠户每人一两银子。

这让新来的匠户,感激涕零的同时,干劲十足。

而慈庄堡“老人”,则是相对就淡定许多。他们早就习惯了张大人赏罚分明的行事风格。

而就在大家高兴的时候,却不知刚才试铳的那一声巨响,却惊动了一位“大人物”!

身着黑色深衣,头戴四方平定巾的陈新甲,被部下家丁,严严实实的护在中心。

刚才一声铳响,可把众人吓出一身冷汗!

这要是新任宣镇巡抚陈新甲大人,在“便衣巡视”治下途中,被人用鸟铳打死。那他们这群护卫,也就别想活了。

不过倒是万幸,鸟铳响后许久,周遭也没发生异样。众人也渐渐放下心来,看来刚才那声铳响,不是奔陈新甲而来。

但饶是如此,心有余悸的幕僚林文儒,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来到陈新甲身旁,劝慰道:

“大人!这般出行实在太危险了。我们还是通知当地官员,前来迎接吧?”

陈新甲却不以为意:“文儒你太忧虑了!”

然后,又指着身上的服饰,继续道:“如今我这身打扮,在常人眼中,不过一读书人尔。怎会有人平白无故,对一书生起歹意?勿要忧虑,还是赶路要紧。”

说罢,便推开身前护卫,询问道:“此地距离慈庄堡,还有多远?”

幕僚林文儒,打开地图看了一眼,回禀道:“大人,此处距离慈庄堡,应该已经很近了。或许刚才那声铳响,就是从那里传来。”

陈新甲:“哦?既然如此,不如先循着铳声过去。也好亲眼看看,这上书学子口中的慈庄堡,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闻听此言。幕僚林文儒刚想反对,可在一抬头陈新甲已经强先一步,骑着马脱离众人,向刚才铳响的方向疾驰而去。

幕僚及一众护卫见状,也只能无奈拍马去追。待众人追上陈新甲的时候,慈庄宝的堡墙,也已出现在众人视野范围中。

看着堡墙上“慈庄”二字。陈新甲面露微笑,喃喃道:“终于到了!”

而就在这时,陈新甲忽然听到旁边树林里,传来了孩童的嬉笑声。

抬眼看去,就见几名孩童正背着拾来的柴火,从林中走出。几个孩子年纪都不大,一边走,一边玩闹着。

当这群孩子,发现陈新甲一行人时先是一愣!打量道:“你们是什么人?也是来参加募兵的吗?”

陈新甲被孩童稚嫩的声音,逗得哈哈大笑。不过也注意到,刚才那孩子口中的“募兵”一词。

“募兵”二字,陈新甲当然明白什么意思。可结合如今大背景,他却有些糊涂了。

眼下大明的兵丁,还有招募一说?不都是生拉硬拽的吗?

心生好奇的陈新甲,跳下马背。从袖中掏出一枚大钱,举到孩子面前,面露和蔼道:

“是呀!那你能带我们去看看吗?如果你愿意,这钱就给你了!”

为首的小男孩,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没能挡住诱惑,接过陈新甲手中的铜钱:

“那好吧!不过我只能将你们,带到堡外。张大人规定,外人必须经过搜身,才能进入堡内。”

“哦?搜身?”陈新甲心中惊呼一声!

先前的“募兵”已经引起了陈新甲的好奇,如今听到面前的孩童说,进入堡内还要搜身!

陈新甲就更来了兴趣,恨不得立刻去堡内查看一番!

心念及此,陈新甲又从袖中掏出一枚铜钱,递到男孩手里:“无妨,你在前引路就是!”

男孩见又得一枚铜钱,稚嫩的脸上满是惊讶。两枚铜钱,可是他拾柴一天的工钱。

立刻兴高采烈的在前,为陈新甲一行人引路。

陈新甲眼神示意众人,下马步行。跟在男孩身后,很快便走出树林,来到慈庄堡外。

小男孩回过头:“我只能将你们带到这了。我还要赶紧回大人府上把柴交了,领今日的工钱呢。再见!”

陈新甲笑着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等小男孩和同伴走后,陈新甲刚要进程。却听身旁的幕僚林文儒,突然小声道:“大人,您看哪里。”

陈新甲随林文儒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慈庄堡外东南方,有一用青砖围起的外墙。

“走!过去看看!”

陈新甲带着幕僚及护卫,来到青砖垒起的外墙附近。就见外墙的缺口处,立着一牌楼。

牌楼上书:“英魂园寝”四个大字。

就在陈新甲为此好奇时,园内突然传来一声:“嘿!你们是干什么的?”

随着声音望去,就见一独腿男子,拄着拐正步履蹒跚的朝他们走来。

幕僚林文儒上前一步,拱手道:“兄台不要误会,我们路过此处。见此处与众不同,便心生好奇,过来看看。”

这独腿男子本是张渊麾下战兵,名叫李水牛。在剿灭建奴走私粮队的战斗中,被巴牙喇兵用重箭射穿了腿。虽然保住性命,但也落下残疾。

同其他因战致残的伤兵,一同被派往“英魂园寝”工作。虽然仍属战兵序列,但不用训练,更无需上阵杀敌。

平时主要任务,负责维持园寝秩序。今日看到有外人在园寝外左顾右盼,才上前询问。

李水牛听林文儒说话文邹邹的,试探着问道:“你们都是读书人?”

林文儒拱手一礼:“兄台好眼力。不知此为何地,我们能否进去参观一下。”

李水牛闻言一愣,他还是第一次碰到堡外人,要来这里参观。打量几人一眼,见对方不像坏人,便同意下来。不过有个前提,就是必须有人全程陪同。

林文儒征得陈新甲同意后,答应了李水牛的条件。

于是,一行人,在李水牛的带领下,缓步走进“英魂园寝”。映入眼帘的便是几十座新坟,每座坟前都竖着一座石碑。

陈新甲走到最近的一座石碑前。俯下身子,默念碑上檄文。檄文上面不但记载了,死者的籍贯姓名。更详细记载了,死者的战死于哪场战斗,死时年龄。

当陈新甲读到这座墓碑的主人季如振,死时年仅十六时,不禁心头一颤!

而这时身后的李水牛,也是轻叹一声:“唉~可惜啦!狗子死前才刚结婚,连个孩子都没给他爹妈留下。”

狗子是季如振在军中的外号,因为年龄最小,所以平时大家对这个小兄弟,都十分疼爱。

却没想到最年轻的狗子,却成了他们中第一个战死的。当晚战斗中,他被建奴巴牙喇兵,一斧砍中面门,连脑浆子都出来了。

每每想起此事,李水牛都唏嘘不已。

陈新甲从林文儒手中接过香,插在狗子墓前,以示哀悼。

同时心中也有了答案,眼前这些就是最好的证据,足以证明那些上书学子所言,句句属实。

一想到治下,还有这样的人渣,陈新甲就怒火中烧。

在祭奠完所有战死兵士后。一行人刚走出园寝,陈新甲就从怀中,将自巡抚印信取出交给林文:“文儒,麻烦你带着它走一趟。把那个千总贾敬,先捉拿归案。待我回去,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林文儒知道陈新甲动了真怒,取上印信,骑着马便奔保安州城去了。

待进林文儒走后,陈新甲又继续参观起慈庄堡的外围,他发现这里的百姓,与大明别处百姓不同,没有呆滞麻木的那种眼神。

相反,眼神中还充满了希望。这种目光,他就算京市百姓的眼中,都不曾见过。

与此同时,陈新甲又拦住一路过的老妇,语气诚恳的打听道:

“老人家,这慈庄堡的百姓,日子怎么样?还过的下去吗?”

老妇也没多想,便笑着将心里话,说给陈新甲听:

“当然好啦!眼下堡内,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就连我这老婆子,也能时不时跟着沾些荤腥。这样的好日子,放在以前我想都不敢想!全是托了张渊大人的福啊!”

提起张渊,老人似有说不完的话,各种赞美之词溢于言表。在夸无可夸之后,才微笑着离去。

望着老妇离去的背影,陈新甲嘴中,开始不断重复着“张渊”这个名字。

眼神看向堡墙正门上的“慈庄”二字,突然坚定起来!

“走,进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