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清醒者

被带到一处办公室时，田川一彦看着眼前沉默的东野和雄，心中有些忐忑。

东野和雄年纪不大看起来三十岁出头，他长了一张颇为正派的脸，看起来不像是文化监督课的人反倒是像个警察。

他此时一言不发，反倒是开始阅读起田川一彦刚刚交给平林切萤的北原千彰的两本作品。

为了拯救人们的精神世界，北原千彰将《东京余晖》的后四卷经过一定程度上的修改，尽管全书的情感基调仍然显得有些悲凉，可最后的四卷北原千彰却修改为了大森治郎，小野秀人以及佐野乙女三名主人公如何在经济危机后找到自己人生的意义。

北原千彰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希望通过这三名主人公的故事给人们的心中留下希望的种子，因此此时的《东京余晖》相比于初版虽然牺牲了部分艺术价值，但是却更加的适合这个时代。

而《东京自救手册》是北原千彰利用《竹林中》与《文明的杀人》融合而成的书籍创作的，虽然名字听起来怪怪的，但是这也是实打实的一部小说。

这本小说相比于《东京余晖》要精短很多，分别从不同人的视角描写了经济危机的全过程以及他们是如何相对安稳的度过这次危机。

“真是绝佳的作品......”

过了足足两个小时，东野和雄才终于将《东京自救手册》阅读完毕，他随后粗略地翻了翻《东京余晖》，边翻阅边点头赞叹。

“仅仅靠着《局外人》，《东京余晖》以及这本《东京自救手册》，北原千彰就已经足以开创一个新流派了......”

田川一彦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开除的准备，可他万万没想到现实竟然如此魔幻——

封禁北原千彰作品的文化监督课的人竟然会对北原千彰进行如此之高的评价。

这可是开创流派的赞美，如今的文坛有这个资格获得这句评价的人都不过寥寥数人，田川一彦觉得自己一个“北原千彰吹”在东野和雄面前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很奇怪吗？”

东野和雄注意到了田川一彦的表情笑了笑。

“我们文化监督课这些年读到过的作品数量在全日本可以称为当之无愧的第一，你当我们是傻子吗？一部作品的好坏我们还是可以轻易分辨出来的......”

“你要知道，往往你的敌人比你自己还了解你！”

“既然你们明白北原老师的作品是好作品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封禁它！”

田川一彦有些愤怒地大声质疑。

“难道就仅仅因为《东京余晖》写出了真相吗？”

“仅仅？呵......”

东野和雄听到田川一彦这幼稚的话语感到有些好笑，他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抽出一根烟来。

田川一彦和田川一心都不抽烟，隐隐飘来的烟味让田川一彦有些难受。

东野和雄深吸一口，他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神情有些复杂。

“你觉得仅仅靠我们文化监督课就能做到现在这种状况吗？小子，你太天真了。”

见田川一彦实在咳得厉害，东野和雄掐掉了烟头，随后他用食指指了指上面。

“半年前甚至更早高层们就已经得知了消息，他们只盼望着群众能意识到经济危机即将爆发的时间越晚越好，这样他们才能有更多的时间转移资产......”

“我早就猜到了这一点！”

实际上这并不是田川一彦猜到的，而是他的哥哥田川一心一周前忧心忡忡地告诉他的。

注视着东野和雄的眼睛，直到这时，田川一彦才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了深深的疲惫与无奈。

东野和雄又指了指楼下的人群。

“可是你又怎么会知道眼前的一切其实是大众盼望的结果！”

“什么？”

田川一彦不可思议地站了起来。

“你是说大众其实在心里也在抵触北原老师的作品，希望北原老师的作品被封禁？”

“可《东京余晖》不是预言未来帮助大家度过危机的书籍吗......”

东野和雄长叹一口气。

“那如果我说人们打心眼里都不愿意相信经济危机即将爆发呢？”

随着东野和雄的细致讲解，事件的全貌也终于被呈现在田川一彦的面前。

在这几个月《东京余晖》之时，整个国家的经济形势越来越糟糕，最开始还只是许多有消息渠道的人知道未来可能爆发经济危机，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连最普通的东京市民的身边都开始出现了征兆。

也正因如此，《东京余晖》在网络上被称为预言之书。

然而会阅读书籍的人终究是少数，而且其中的大部分都还是学生，像坂本都富那样的中年人会因为网络上的传言去阅读《新文学》的的人简直少之又少。

在《局外人》在小半个文坛引起风波时，由于这件事根本不涉及众人的生活，因此大众都还能津津有味地吃瓜看戏，纷纷表达了对北原千彰的支援。

然而《东京余晖》所描写的一切，却是切切实实事关人们的生活。

随着书中描写的事情一一成真，许多人对这本书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们开始恐惧书中即将发生的一切，甚至将《东京余晖》称为诅咒之书！

而这仅仅还是阅读过《东京余晖》的一部分读者，更为广大的完全没有读过《东京余晖》的人在听到这本书被文化监督课封禁的消息以及了解书中大致写了什么内容之后就在心中给这本书判了死刑。

面对越来越明显即将发生灾难的预兆，有人开始按照《东京余晖》中的指示处理财产，可更多的人却只想装作不知道。

他们就好像遇到危险将头埋进沙子的鸵鸟，仿佛只要看不到就能避免灾难。

这就是几乎一辈子都顺风顺水的群众在面对灾难时的第一反应，他们甚至不能容忍有人尝试着在他们耳边大声疾呼！

“目前的局面是绝大多数人都共同盼望的结果啊，甚至很多人都已经开始相信未来即将发生危机，他们只是想通过这种行为麻痹自己的内心......”

和政治世家出身的安倍宽不同，东野和雄在文化监督课一向被视为老好人，他此时找到田川一彦并不想将他的事情上报毁了他的前途，他甚至还对田川一彦进行了劝告。

“身居高位者装聋作哑，社会普遍大众内心麻木，是所有人一起对北原千彰进行了全面封禁，不仅是你，恐怕连北原千彰本人都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一些！”

田川一彦呆呆地伫立在原地，他心底涌起一阵无力感，他脑海中回想起那天北原千彰对他们说的话，仿佛看到了北原千彰在滚滚历史潮流中被淹没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