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
赵离找到黄火木给的地点与楼层,他推开米白色的木门,一股消毒水的气味入鼻。病床上的女孩睡着了,手上的止血贴映出一点鲜红,不知名的精密医学仪器摆在四周,他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床头旁的桌子上放着一副素描,年纪不大的男孩给女孩头上戴上花环,背后的场景是成片的油菜花地,右下角写着赵离&苏月。
遗忘的记忆慢慢重新汇入赵离的识海,他记起来了,他们其实认识了很多年。
汩汩的流水在渠沟中从未知的源头汇集到堰塘,水里有小鱼群在觅食,竹柏随微风摇动。两个小孩在路边往水渠里丢着石子,比赛谁扔的更远。
男孩和女孩大约只有11、12岁的样子。两人从小就生活在一起,互相为伴。
女孩得了一种罕见的无力症,这里的医院没有办法治疗,父母打算带她离开这里去大城市。男孩不舍得,那时候他还不懂得什么是喜欢,只是想着她可以不走就好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男孩呆呆地问。
“不知道诶,爸妈没告诉我。”女孩闪动着天真的大眼睛。
“那就是不会太久咯,你早点回来嘛,我们去山上掏鸟蛋。”小白用石子打了个水漂。
“嗯嗯,我会的。”女孩看向天空。
满地的油菜花,绿茵的草地,整个境地成了一幅油画,远方能听到佛堂的钟声传来。男孩开始在马路边油菜地里采集花朵,编成一顶花环放在了女孩的头上。一对黄鹂在柳树欢娱地鸣叫着,似乎也在欢喜着。
“这是公主的帽子吧?真好看。”小紫闪动着大眼睛。
“不是的。”
“啊?”
“是新娘子的。”男孩认真地说道。
女孩感到很手足无措,害羞地跑开了。
对不起啊…在学校没能认出你来。
他轻微碰了碰苏月的脸,脸部似乎比之前瘦削了,她的眼睫毛很长,就像是一个睡美人。
忽然门被推人开了,是费海成,他手上拿着一捧鲜花和一袋水果。
两人对视。
感受到身旁有人在,苏月缓缓睁开眼睛,面前是那张想见到的脸,转而也发现了门口的费海成,他走到桌子前,把鲜花和水果摆放好。
“你先出去。”苏月对着费海成说道,似乎并不惊他的出现。
费海成径直走出,带上门之前瞄了一眼赵离。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苏月惊讶中贴着一丝喜悦。
“这是秘密。”赵离故意卖关子。
“切,神神叨叨的。”苏月嘟起小嘴。
“你为什么不跟我提起?”赵离望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女孩,指了指那副画。
“我还要问你呢,说好要娶我的,结果见面后都认不出我来。”苏月没好气地扭过头去。
“我...”赵离有点窘迫,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苏月噗呲一笑。
“那你现在还愿意吗?”
“你愿意嫁我就愿意娶。”赵离当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那我的病要是一直没好呢?”
“我的回答不变。”
“我才不信,”她撇嘴娇嗔,指了指水果篮子,“给我削个苹果吃。”
赵离连忙照做,结果没削几下手滑落到地板上去,惹得苏月咯咯大笑,她说要重新换一个,赵离只得重新弄。
削好皮后给苏月,她拿住的瞬间手部完全使不上劲,苹果掉落在地上,砰砰地滚动没了踪迹。
“你说死亡是什么样子的呢?”苏月没了前一秒的心情,盯着窗外,台沿上有一盆向日葵花。
赵离奇怪她竟会问出这样沉重的问题,“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清楚。”她皱着眉头。
父母带着她跑遍了很多医院都无济于事,保守治疗只是延缓手段,她的身体状况一天天在变差,有时抓拿简单的物体都很费劲,甚至行走都无法站稳,病痛的折磨让她半夜醒来总是会偷偷流泪,随着医学的日益进步,主治医生建议可以实行手术,只是可能还会有一些风险和未知情况,需要她和家人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渐渐父母和她商量过后决定高考结束后进行手术。
“还记得我们要掏鸟蛋的约定吗?”赵离走近握住了她的手。
“当然记得啊,等我病好了就去,医生说手术成功率还是比较高的。”苏月似乎开心了一点。
赵离开始削第三个苹果,这次他用小刀切成了块,然后喂她吃。
“费海成过来是父母的意思。”苏月半躺吃着苹果块,一边说道。
“我大概猜到了,不用特意解释。”赵离等着她吃完再喂。——哦,原来你不在意——她紧闭着嘴不给赵离投喂了。
赵离哭笑不得,女孩子脑回路真是神奇,他有一瞬间联想到婚后生活的场景。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苏月把不肯吃的那一块苹果轻轻塞到他嘴里。
“没有没有。”
“没有哪个女孩子是不麻烦的,而且还是在...喜欢的人面前。”她的脸色如刚升起的太阳,驼红含羞。
“我知道的,傻瓜。”赵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出院后我们约会吧。”
他右手上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只红色玫瑰,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苏月轻捂嘴唇,突入其来的温馨让她明眸闪动,可小水珠不争气,还是渗出来几颗。她抹了抹眼角,接下了那只玫瑰。
“我想吃小野巷子里的螺狮粉。”
“好。”
“还要那个五颜六色的棉花糖。”
“嗯。”
他走出病房时,费海成从远处迎面走来,两人擦肩而过,互相视对方而不见。
“最后赢的人会是我。”赵离在背后听得一句话传来。
他愣了愣,比了个中指,按下电梯走出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