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突围

烛火摇曳,映照着屋内三人略显凝重的面庞。

洛殷率先打破了沉默,接过话茬,神色凝重地解释道:“咱们也都心里有数,在这漓江城,哪怕咱们出生入死、屡立奇功,想要拿下那铜雀台也是痴心妄想。

毕竟,铜雀台是漓江王最为依仗的奇物,在他眼中,那必定是重中之重,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拱手相让。”

洛殷微微顿了顿,目光在溟渊和陈觉脸上扫过,接着说道:“但咱们换个思路,如果转头去帮助海灵族,局面可就大不一样了。

一旦漓江王战败,海灵族论功行赏,咱们就有机会拿到铜雀台,哪怕只是换取它短暂的使用时间,那也算是达成目的。

毕竟到现在,漓江王对铜雀台的具体用途一直守口如瓶,外人只晓得它无比珍贵,却全然不知其真正价值所在。

咱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信息差,说不定就能如愿以偿。”

溟渊一直静静地听着,此时却皱起了眉头,缓缓开口:“洛殷,你这想法固然有几分道理,可却有两个不得不考虑的前提。

其一,海灵族与漓江城截然不同,他们极其看重血脉,在他们的观念里,血脉基本就等同于实力。我虽血脉浓度不低,可没有一个明面上能被认可的身份,想要融入海灵族谈何容易。

而且,海灵族的军队大多是私军,各个自治的王侯召集封地内的族人组建而成,我若贸然投靠,只能寄人篱下,听从他人指挥,毫无自主权可言。

如此一来,即便立下功劳,大头也会被上司瓜分,自己所得寥寥无几。”

溟渊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其二,想要借助海灵族之手拿到铜雀台,就得保证漓江王在两年内战败,可这种大规模的战争,局势瞬息万变,胜负哪是咱们能掌控的?

战线一拉长,拖个三年五载都不稀奇,变数实在太大。”

听到溟渊一番分析,洛殷身形一顿,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溟渊却并未就此打住,他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陈觉:“不过,洛殷的话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咱们没必要在漓江城这一棵树上吊死。”

他微微扬起下巴,声调不自觉拔高了几分,“若我去投靠海灵族,我们里应外合、互相通风报信,如此一来,立功岂不更加容易?

况且,我留在这儿本就作用有限,论修为,我与你二人相差甚远;

论智谋,我不过是个小小什长,在这军营之中人微言轻,我说的话、献的策,又有谁会放在心上?

更何况,行军打仗这等事儿,我本就只是略懂皮毛。但要是去了海灵族,以我的血脉浓度,他们必定会将我当作重点苗子悉心培养。”

陈觉听到这儿,不禁打断道:“海灵族的血脉论当真如此严苛?”

溟渊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在海灵族,血脉多数时候比实打实的实力还重要。

若是没有第六境的修为,在族中的地位基本就全看血脉来划分了,根本没有太多周旋的余地。”

洛殷面露担忧,轻声问道:“在这双方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去投靠海灵族,不会引人怀疑吗?”

“不会的。”

溟渊坚定地摇了摇头,解释道,“海灵族的血脉论早已根深蒂固,深入骨髓,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再者说,漓江城和海灵族如今势同水火,彻底闹掰就是因为漓江王一纸令下,废除了北境之地海灵族的优越地位。

所以在当下,绝不可能有海灵族站在漓江城那一边,我去投靠,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洛殷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你孤身一人深入敌营,万一遇到危险,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溟渊再次摇头:“我去了主要也就是起个通风报信的作用,你不同,你留在这儿,能和陈觉携手积累军功。

以你二人的天赋,在这短短两年内,通过战场上的厮杀和赫赫军功,换取各种珍稀的天材地宝,稳稳踏入第四境不在话下,若是运气好、机缘足,冲击第五境也大有可能。

到那时,咱们谋取铜雀台的把握可就大多了。”

洛殷心中仍旧满是担忧,张了张嘴,还想要再劝,可看着溟渊那坚定的神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溟渊神色决然,说道:“我意已决,待到晚上突围后,我就装作逃难的流民,投奔海灵族的营地。

这是当下我们能想到的最好法子,再犹豫下去,只会错失良机。”

洛殷眉头紧紧皱起,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忧心忡忡地问道:“那你我之后如何联系?这万一断了音信,彼此孤立无援,可就糟了。”

溟渊缓声道:“等我们成功出城后,我会寻一处隐蔽又易于找到的地方,作为咱们交换情报的据点。”

洛殷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抬手重重地拍了拍溟渊的肩膀,眼神中满是关切与不舍,又再次叮嘱道:“你此去千万要小心,海灵族内部的关系盘根错节。

虽说他们极为看重血脉,可这血脉带来的不仅是荣耀,争斗想必也不会少。

你孤身深入,凡事都得多留几个心眼,切不可轻信他人,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议妥当,暮色仿若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缓缓地地拉了下来,越来越深,将整个天地都笼罩其中。

城墙处那震耳欲聋、持续了一整天的厮杀声,也开始慢慢归于寂静,只余下偶尔传来的几声伤兵的低吟。

而敌人的撤军代表着他们之前约定好的出城突围的时间已经到了。

三人迅速穿戴好那沉重的盔甲,穿戴完毕,他们朝着校场大步走去。

校场之上,早已是人头攒动,灯火摇曳。

不少士卒早已列队整齐,静静地等待着命令。

三人入队后没多久,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李灵渊来了。

他身着一袭暗红色战甲,身姿矫健,器宇轩昂。

在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人,个个身着戎装,眼神冷峻,都是营中的军官。

李灵渊刚刚召集众人,围聚在一处商讨对策。

他表明他意图趁着这夜色的掩护,出城主动对敌军发起袭杀。

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给陈觉等人创造突围的空隙,在铁桶上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另一方面,也是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杀杀敌军的锐气,缓解接下来守城的巨大压力。

此提议在大方向上没有人提出反对,毕竟大家都明白如今的困境,可到了细节之处,言尹站了出来提议,海灵族的军营分布极为分散,将沧水城紧紧包围住。

因此,突袭之时一定要集中兵力,攻其一点,打蛇打七寸,然后趁着其余三处还未反应过来、来不及包围过来之前,迅速撤走。

而城北处的营地,今日在攻城时一马当先,是绝对的主力,此刻其中将士大都疲惫不堪,犹如强弩之末,攻击这里,风险最低,收益却是最大的。

一旦城北营地遇袭,敌军必然大乱,而在其余三处匆忙回防之时,就是陈觉他们所在的百人队突围的绝佳之机。

李灵渊听后,思量片刻,就拍板确定了这个计划。

此时,校场上旌旗烈烈,迎风招展,发出猎猎声响。

除去陈觉三人所在的百人队,还有约两千人正披甲站定,他们排列有序,组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这便是今晚出城袭营的主力。

陈觉站在一旁,目光不经意间瞟了一眼这两千人的队伍,心中却有些不解。

纵然这两千兵员今日未曾上过城墙守城,状态饱满,体力充沛,且趁着敌军疲惫回营休憩之时出击,正是以逸待劳,攻其不备的好时机。

可这点人数去袭营,实在是有些冒险。

对方每营都有着两万以上的兵马,兵力悬殊,稍有不慎,就会被敌军反过来压制,陷入绝境。

这里可不比前世,在前世,只需纵马劫掠烧杀一番,便可趁着敌军手忙脚乱穿戴盔甲之际,再从容跑路。

可如今这方世界是有武者存在的。

若对方阵营中的三四境的武者反应过来,仅凭他们的武力,就可以在行伍间造成极大混乱,再加上黑夜的笼罩,可视度极低,各种嘶吼呐喊声交织在一起,更不便于指挥,可以说到时就全凭军队素质了。

稍有不慎,这两千兵马就极有可能折戟沉沙,全军覆没。

不过,陈觉和李灵渊虽然平日里打交道不多,打的照面屈指可数,但从偶尔的接触中,陈觉也能隐隐感受到对方是个沉稳之人。

再加上对方之前的赫赫战绩他也略有耳闻,心中思量,他既然敢定下这个计划,应该是有把握的。

李灵渊迈着大步,走到百人队面前。

他没有立刻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绕着百人队走了一圈,逐一扫过每一个士卒的面庞,最后,他走上前,抬手拍了拍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的肩膀,沉声道:“可有信心?”

那被拍到的汉子昂首挺胸,大吼道:“有!”

“好!”

李灵渊高声道:“有就好!”

他上前一步,拎起手中那杆长枪,他手臂一伸,长枪直直地指向城外方向,大声下令:“半个时辰后,我亲率两千兵马夜袭敌营!”

“届时你们在城西方向,密切观察敌军动态,一旦观察到敌军回防,即刻抓住时机突围!”

“我会命人给你们携带烟火,等你们突围成功,就立刻燃放烟火,届时我才会撤退!

记住,你们突围要多久,我就给你们撑多久!”

这是陈觉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见这位年轻的潜龙榜天骄。

平日里,李灵渊总是沉稳内敛,喜怒不形于色,可今夜,在这夜色与战火的映衬下,他面容上满是飞扬的意气,仿若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原本看起来稳重的眉眼,此刻也第一次展放出不一样的色彩。

“全军听令!”李灵渊一声高呼

校场中的士卒们齐齐拔出长刀,一时间,金铁交织之声连绵不绝,响彻夜空。

李灵渊目光横扫众人,高声道:“随我出征,夜袭敌营!”

“出征!”

“出征!”

士卒们的声浪滚滚,直震云霄。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城门口,李灵渊骑在一匹高大健壮的马匹之上,身后紧紧跟随着两千名同样骑马的披甲士卒。

战马的马蹄不安地刨着地面,溅起些许尘土。

“嘎吱——嘎吱——”,

趁着夜色,沉重无比的城门缓缓地被推开,陈旧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声响,两千人井然有序地鱼贯而出,马蹄声急促而有力,踏破夜色,向着敌军的营帐奔袭而去。

与此同时,在城西方向的城门处,陈觉所在的百人队正在观望。

敌营灯火阑珊,偶尔能看见一个个模糊的人影在其间穿梭。

百人队的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精神高度集中,利箭搭在弦上,箭头闪烁着寒芒,长刀也已然出鞘。他们全都骑在高大的战马上,这些马匹全有着龙马的血脉,耐力惊人,是骑兵队伍中难得的精锐坐骑。

突然,北方敌营处火光冲天而起,瞬间将那一片夜空都映照得通红透亮。

喊杀声骤起,如汹涌澎湃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

一时间,敌军营地瞬间炸开了锅,混乱不堪。

营帐在火光与喊杀声中被无情地掀翻,火舌肆虐地舔舐着一切,映照着那些慌乱奔走、惊恐尖叫的士兵。

兵器碰撞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陈觉都能听听得见。

“准备突围!”

陈觉低喝一声。

百人队所有人听到这声命令,身体瞬间紧绷起来。

不多时,只见敌军西方开始出现异动,一队队兵马迅速分拨而出,向着北方驰援而去,马蹄扬起大片尘土。

城西方向的防守力量随着这一番调动,明显出现了松动。

“冲!”陈觉大吼一声,他一马当先,带头迅猛地冲出城门,向着敌军防线疾驰而去。

百人队的队员们见状,毫不犹豫,一夹马腹,跟上陈觉。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这一行人就到达了营门不远处。

此时,站在高处巡逻的几名海灵族士卒察觉到了异样,刚要张嘴高喊示警,还没等发出声音,就突然倒地,咽喉处插着一支利箭,已然没了气息。

陈觉回首望去,正好看见一人弯弓搭箭,动作行云流水,连射数发。

也许是连番的围城让海灵族士兵们疲惫不堪,从而放松了警惕;也许是他们本就军纪松散,平日里巡查就敷衍了事。

在那几名哨兵被射杀后,这诺大的军营,竟然无一人发现近在咫尺的敌人

陈觉在马背上快速扫视一圈,很快就确定了突围方向。

“火油!”陈觉压低嗓音,在陈觉身侧的洛殷和溟渊听到后,迅速心领神会,又向后传达这一指令,声音依次接力,在队伍中迅速传开。

“砰!”

一声巨响,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一匹披着铁甲的高大战马仿若一辆狂奔的战车,携带着呼呼的风声,以千钧之力撞断了营门口摆放的木架,木屑四溅。

“什么人?”

营帐中的士卒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纷纷手忙脚乱地跑出帐篷,睡眼惺忪中还没来得及看清状况,迎接他们的便是无情的利剑和汹涌的烈火。

陈觉没去管身后的烈火和那些凄惨的叫喊声,他咬紧牙关,只是一味地加快马速,手中的缰绳被他拽得紧紧的,高声喊道:“快!冲过去!”

先前在城中,李灵渊就跟他说过,敌军军营绝对有第四境的军官坐镇。

这些军官一旦出手,就很容易纠缠住百人队。

所以百人队必须在制造出足够的混乱后,以最快的速度冲破敌军的封锁,否则一旦被缠住,陷入敌军高手的围攻,那么所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此次突围行动也将彻底失败。

海灵族的军营并不是规整的四方形状,而是呈现“T”字形。

只要冲过一开始的封锁线,后面就是修整过的开阔大路,一马平川,毫无阻碍。

到时,他们就可沿着这条路,一路疾驰,直达望归城。

以他们此刻的速度,只要一炷香的时间,拼尽全力,就能冲过这敌营。

陈觉心中暗自计算着时间与距离,目光冷静得如同冰湖,随手用手中长刀斩开前方的栅栏等障碍,方便战马腾跃。

然而,被喊杀声、火光吵醒的海灵族士卒越来越多,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陈觉抬眼望去,能看到正前方已经有着几十人迅速穿好盔甲,列成一道防线,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来者止步!”为首的海灵族士兵身材魁梧,满脸横肉,高声怒喝,声音如同炸雷,想要以气势震慑住陈觉等人。

陈觉眼神一凛,手中长刀一横,毫不犹豫地策马向前冲去,洛殷和溟渊见状,紧跟其后,三人呈三角之势,互为犄角,冲向敌阵。

双方瞬间短兵相接,金属碰撞的铿锵声不绝于耳,响彻夜空,陈觉手中长刀挥动,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血花,刀光霍霍,所到之处,敌人惨叫连连。

其余人也纷纷跟上陈觉,跟在他身后砍杀,百人队方向不改,如同一把锐利的钢刀,直直地插入敌人心脏,没多久硬是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敌军的尸体。

但就耽误这么一会的时间,敌军已然缓过神来,开始疯狂反扑。

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敌军,将他们团团围住,各种箭矢夹杂着风声飞来,众人只能压低身体,用身上的盔甲硬抗,“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不时有人被射中,发出惨叫,坠落下马,伤亡数字开始逐渐攀升,突围的形势愈发严峻。

陈觉心急如焚,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冷静。

再这样下去,他们必然会被彻底拖垮,突围无望,所有人都将葬身在敌营之中。

突然,他瞥见一侧的营帐门口,摆放着几辆装满粮草用的木车。

陈觉心中一动,计上心来。

“跟我来!”陈觉大声呼喊,声音盖过了周围的喊杀与叫嚷声。

众人听闻,精神一振,连忙跟着陈觉调转方向,朝着木车冲去,战马嘶鸣,扬起一片尘土。

海灵族士兵察觉到他们的意图,于是疯狂阻拦,刀枪并举,组成一道人肉防线。

可百人队此刻已杀红了眼,不顾一切地向前突进,每前进一步,都伴随着鲜血与惨叫。

终于,他们冲到了营帐旁边,陈觉骑在马上,体内真气疯狂翻涌,汇聚于双臂,手中长刀光芒大盛,瞬间斩开了眼前营帐,“哗啦”一声,顿时有大片粮草滚落出来。

“燃木刀法!”

陈觉手中长刀带起呼啸风声,真气沿着刀身奔涌而出,对着粮草连斩数刀。

瞬间,火属性真气凝结成的刀气落在上面,仿若火星溅入干柴堆,燃起大火!

火势迅猛,瞬间蔓延开来。

大火燃起,敌军阵脚大乱,有些士卒继续包围百人队,有些却选择去救火。

而还没包上来的海灵族士兵,被大火拦住了脚步,只能绕路去追。

身后,火光冲天,喊杀声依旧,他们不敢停歇,一路狂奔,身边军营的建筑越来越少,眼看就要冲出军营,重获自由。

就在这时,陈觉忽然感觉浑身汗毛直立,一股莫名的危机感仿若一条冰冷的毒蛇,浮现在他心头,促使他向一边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