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时,师傅们说:“凡遇妖者,皆杀之。”
可那日,她却动了恻隐之心
数日前,金陵城外郊
二名身穿短褐的男子手里握着榔头,强忍着鼻尖那如铁锈般浓厚的血腥味,小心翼翼的围着那凸起的黑布。
“二狗,你确定这下面真的有妖?”
刘庆生有些狐疑的打量了起来,对于这不停抖动的黑布下面藏着一只妖怪脸上布满怀疑。
李二狗听后连忙想将这黑布扯下来,叫刘庆生好好看看。
可无论他如何卯足了劲那黑布怎么也拽不下来。
那蜡黄的脸上又气又恼,顿时染上了血气不由声音也高了几度:“庆哥你觉得俺,会骗你嘛。”
刘庆生见李二狗这般笃定神色也不再疑他,黄豆般大小的眼睛滴溜的转了一番,心中有了较量。
招手让李二狗把头凑过来,压低着嗓子:“这妖肯定受了重伤,我们不如就趁机把它杀了。”
低声又道:“卖给徐老爷,他不是在找人买妖。好让他家公子在修仙名帖多记上几笔嘛。”
现如今这四处妖祟横出,位三宗六派之首的天衡宗掌事、凌风上君。
为聚天下之力肃清妖邪,创办修仙名榜。
凡杀妖者,无论出身皆可添一笔。居榜前百者便可入天衡宗修行。
“大庆哥,这事可行吗?要是被知道了我们怕是......。”李二狗的担忧全被刘庆生尽收眼底。
看着他这怂样,脸上顿时鄙夷起来,不免阴阳道:“这妖是你发现的,不然你庆哥我才不带上你。”
见他神色有些松动,刘庆生忙追上一句:“我可听说徐老爷开价一百两金子。”
听到“一百两金子”,李二狗眼锃得亮了,原本的顾虑全都一扫而空。
立马换上谄媚的笑,胡乱地拍了通刘庆生的马屁。
见刘庆生沉迷在美滋滋里,没等他吱声,李二狗就使上全身的气力,抡起榔头往黑布上砸。
沉闷的一声响开来,黑布便抖得越发厉害。
刘大庆见李二狗入了魔障似的不停地砸向那黑布,自己也急忙呸了两口吐沫星子往手掌上随意搓了把。
刚抡起榔头,腰身往后发力时,手腕猛地受到重击,他吃痛一叫,手上的力泄开了,连带着榔头直直落地。
刘大庆瞥见掉在他脚边的石子,心中怒气翻腾,冲周围乱喊:“谁啊,敢弄伤了你爷爷!”
李二狗也停下了动作,眼睛紧张地四处寻找着,可是周围没有一个人:“就是,有胆做,没胆子出来啊!”
哪知话音还没落地,李二狗他们便听见从上方传来一声讥笑,紧接着从树上,落下一道红影。
“你们想见我。”
刘庆生二人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禁心底有些发慌。
只见她一身红衣、发高束、簪白花、颜若舜华、神情疏离好似梅间雪。腰间系一破旧酒葫芦,左肩落着一个毛发雪白通亮,闭着眸子的鹰。
“你谁啊你,干啥打伤俺大庆哥?”李二狗壮着胆子问。
罗殷扯开了一抹笑,淡扫了他眼道:“一个看不下去,听不下去的人。”
这话一出,李二狗同刘庆生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心里有点发怵。
这女人来路有点古怪,看样子绝非善茬。
他二人就这样僵看着一语不发。
刘庆生心里窝着一把火,率先打破这寂静:“你这娘们真的是,坏我好事!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嘛!这奶奶的里面是妖!我们在为民除害!”
李二狗这次没有帮腔,眼睛紧锁住在罗殷脸上,默默观察她的神情。
他打小吃百家长大,识人脸色那是一个准,自然注意到罗殷嘴角的笑意在听见“为民除害”时深了几寸,眸子却不染分毫。
他还没揣摩到这其中的含义,罗殷就双手环臂朝他们过来。
霎时间,李二狗就心里直打鼓,腿就像没了骨头,禁不住得哆嗦,手颤颤惊惊扯着刘庆生的衣角,示意他少数几句。
刘庆生其实也一直看着这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她走向他们时,
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心可以跳这么响,连鬓角都渗出冷汗。
罗殷轻声道:“你伤很重。”
刘庆生听的有些发懵,他小心翼翼地睁开那因为害怕而紧闭双眼。
发现她没有冲他们来,而是站在那停止抖动的黑布旁。
不由然地想松了气,却听见后面的一句话,让他直接脚软跌坐下来。
“但杀他们足已,为何不杀。不如我替你杀了他们。”
罗殷一边说着,一边半就着身子,目光意味深长地盯着那黑布。
等了许久,那黑布没有一点反应。
她笑着站起来,作势抬脚想离开。
哪知,黑布里猛地伸出的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衣角。
罗殷凝视着那“手”,上面生满黑色鳞片指甲修长如勾,声音骤冷:“莫不是,你想自己杀他们。”
刘庆生两人闻言,脸色霎时像糊上了白粉腻子,惨白一片。
眼神呆木地聚在罗殷和那紧拽衣角的“手”上。
罗殷沉思许久,戏谑调侃道:“你怕我要去杀他们。”
罗殷清楚感受到衣摆的力道又加了几分,脸上有些惊愕,竟真是这个原因。
不禁嗤笑一声,想着想着又止不住的大笑起来,侧目对肩头的鹰说:“包子,今天是什么日子,遇见了一心己利的人和不想杀人妖。”
罗殷感叹完,随手取下了腰间的葫芦,灌了口酒,大跨步挣脱了那只“手”,朝那俩人走去。
刘庆生两人当即双膝跪地,狂磕头祈饶:“姑奶奶,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李二狗见对面的罗殷沉默不语,只好壮着胆子,抬头惶恐泪眼婆娑的凝望着她,
“帮它非我所愿,只是你们刚说的那些话,真坏了规矩。我又实在是有些替它委屈,这不就想替它先杀了你们。等我送它上路时,它也好安心,不是。”
罗殷有些苦恼地看着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嘴唇打抖的二人,长叹了口气,又说:“我这人最是心善,可它不愿我帮。不若,我帮你们先杀它了。”
见他们不语,罗殷也就当他们默认了,笑着变出把素剑:“要杀妖,这个可不行,得需这剑。”
刘庆生和李二狗一脸惊恐的看着罗殷。
罗殷看了眼李二狗:“你先来吧。”
话刚说完,哪知他直接两眼往上一翻,昏死过去。略带怜悯的扫了他眼,不禁摇了摇头。
“还得你来,庆哥。”
罗殷一脸郑重地将素剑轻轻地放在他手上,打了个响指把他移到黑布边。
刘庆生握着素剑,汗珠顺着额头大把的落到黑布上,苦丧着脸。
豆点大的眼眶全被恐惧占满,现在他真的是骑虎难下。心里直后悔,出门没看黄历,招惹了这位笑阎王。
罗殷则慵散地椅靠在树上,提着酒,一脸享受,半眯着眼。顺带逗着肩上的雪鹰。
仿佛这事情和她毫无关系。
刘庆生原本想就这样僵着,想这样让她放过自己。
不曾想那红衣女子柔声地说:“你若不杀它,我便杀你,不过是,前后脚的事情,何苦纠结。”
刘庆生心头一颤,紧闭双眼,大喊一声:“啊”
使出全身气力把手里的素剑插进了黑布里。
刘庆生感受,黑布剧烈抽动了一下,而后归于平静。
他心里直害怕,不由全身发软,竟也直直的晕了过去。
一旁的罗殷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眉头紧皱,神色动容:“都这般,你竟然还不愿伤人。”
若是师傅们看见这一幕,肯定会说她荒唐。
遇妖不杀,还用两条人命来证,它心中的善念。
罗殷看了很久,直到听见肩头的雪鹰鸣叫了一声。
她笑着晃了晃葫芦,往嘴里猛灌了口酒。
这一口下肚,罗殷竟破天荒地觉得自己好像醉了,脑子混混沌沌。
她走到那黑布旁,拟了个诀将那昏迷的李二狗和刘庆生送回家。
还把那黑布上插着的剑取下,耗费心力,为这布下妖动用古籍秘法,为其列阵疗伤。
翌日,清晨。
罗殷拖着疲倦的身子,踉踉跄跄地往金陵城去。
过了许久。
黑布下爬出来个头顶龙角,玉石为眼,黑鳞成皮,俊美异常的诡魅少年。
他捂着胸口的那颗半心。
那里依旧如往常一样没有跳动,可是却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那双玉石眼不禁呆呆地凝望着红衣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