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晓烟回山的路上,遇见了大雪,漫漫雪花大如棉絮,让御剑术不好施展。所以回山的行程也就一连被耽搁了两天。
刚到宗门,贺晓烟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瞪大了眼睛。
门中处处挂满了白色绸缎,在风雪中寂寥的拂动,带着萧索的声音。
贺晓烟忙拽过一个过路的小师弟,慌乱道:“宗门出了什么事?”
小师弟起初眼光疑惑,在听轻问题后,忽然一滞,慢慢垂下了头,哽咽答:“二长老说,罗殷师姐......殒命了。”
贺晓烟震惊的拔声:“你......你说什么!”
小师弟埋着头,又重复了一遍。
贺晓烟此时就像遭雷击一般,面色蓦地白如纸,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哑声问:“二长老.....在哪?”
“掌事正在和三位长老在元明殿会事,你得去那里才找的到二长老。”
元明殿内,凌风上君端坐在上位,一语不发,大拇指不停摩挲着指间的戒指,玄铁面具亮着寒光,全打在列坐下方的三位长老阴沉的面容上。
气氛凝结成了冰点,可暗流却在不停涌动,四个人的眼中都各有心思。
“老二,那半颗珠子化了妖形,你怎么不会早点说?还让罗小鬼和它纠缠,明明知道我们,一直怕罗小鬼会和他牵涉,才会屠尽妖。”
先开口的是三长老鹤末,他捋着干瘦颚下的大白胡子厉声诘问。
见紫须长老不语,又道:“真是白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结果她还是死了,我们天衡宗怕是要失了天下第一宗的称号了。”
紫须长老还是没有说话。
一道女子的声音就急急地插了进来:“鹤末,你的心里难道就只有天下第一宗的名号嘛!殷儿可是我们的徒儿,如今尸骨飘零在外。你竟然还说出这样绝情的话!”
她一边说着,一边目光狠狠剜着面色难看的鹤末长老。
鹤末长老脸色一僵,愤愤道:“拂鱼,你也别自视清高了,当初我们的出发点不就是,想她可以登上大道,帮天衡宗扬名嘛!现今她死了,难道不是什么都没有了!脑洞不是妄我们为她杀了那么多妖,到头来一场空!”
拂鱼长老眸光一怔,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完,茶水慌乱流出,洒污了素色的衣袍。
她面容惨白,目光中满是痛苦与悔恨。
紫须长老脸色阴郁:“鹤末,罗殷的一生也被我们困住了。这么说,实在不该!”
一时间,三位长老又陷进了沉默,眉宇结在了一起,困着忧愁。
突然,一直沉默的凌风上君厉道:“她的尸身在哪!”
紫须思索道:“流苏。”
凌风上君双眼微凝,猛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指间的山茶戒闪着微微黄光。
“怎么会在流苏!”
他面具下的眼眸半颤,泄出了从未有过的慌神,一道沉闷的声音从铁面中流出。
三人都定定地望向了凌风上君。
紫须沉吟片刻,出声解释:“先前我察罗殷星命盘有变,特书信与钟沔叫他劝罗殷回山,其中留下了剩下两块红昙珠碎片的下落,想来罗殷迟迟不归,应是去了流苏。”
“这不就是红昙珠的来处?”鹤末长老忽然道。
拂鱼长老轻笑了声,冷不丁道:“这你就得问问我们的凌风掌事了!”
她眼睛闪着犀利的光,灼盯着面具下的双眼,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沉声道:“说到这,我也想问问我们凌风掌事一个问题,一个我压了许久的问题!”
拂鱼站了起来,素色的衣裙把她坚毅的五官衬了出来,她一字字道:“当年掌是怎么拿到红昙珠的!”
“如何把圣物当成妖物同我们说!”
“原本好好的红昙珠又是怎么碎的,而你又笃定碎的那一半会变成妖!”
“究竟是那里来的预言警示,说罗殷就会和红昙珠注定一生一死!”
她的声音越说越激愤,越说越清楚,脚下的步子,一步步朝台上的人逼近。
紫须长老厉声呵斥:“拂鱼,别再说了!”
素衣女子,冷“呵”一声,笑道:“紫须,这难道不也真是你想问的问题!”
她的目光冷冷的逼向身边的两人,他们个个面色难看,最后她又落回了凌风上君身上,冷刺道:“你们不敢问,到现在连听都不敢听了嘛!”
面具下的双眼波澜不惊,只是淡淡的落在眼前素衣女子脸上,她面上的讥讽在他眼下掀不起一点风浪。
他眸光平静:“拂鱼长老痛失爱徒,心神惧乱,关夷风阁静养。”
拂鱼长老目光紧紧望着高台上的凌风上君,眸子里尽是控诉:“凌风,你果真是虚假!带着面具令人作呕!可怜殷儿,白白殒命!”
不多时,两名弟子进门,把拂鱼长老拖拽了起来,她也不反抗,只是厉声嚎了句:“凌风,我看不是罗殷怕,而是你怕!你怕红昙珠!”
紫须和鹤末都把目光紧紧落在拂鱼的身上,只见在将要出门的最后一刻,满脸悲愤的素衣女子,忽然大笑了起来。
笑得十分张狂,是一种癫狂中的兴奋,夹着意料之中的嘲讽!
她看见了,看见了高高在他铁面下的恐惧,流走的一动惊慌。
原来真的是她猜的一样,他怕,他怕红昙珠!
拂鱼其实至今的不信,凌风这个人。
或许是因为他,总是带着铁面,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从他进山到他取得红昙珠成为掌事,一切都那么的顺利,顺利的就像是一场精心的安排。
在他成为掌事,带回来了一个小丫头。向所有人宣称这个孩子天资卓然,可登大道。
他说,只要她登上了天道,天衡宗就会越身成为天下第一宗。所有人都信了,因为这是一道希望,他给沉寂已久的天衡宗带来了希望
所有的长老都愿意相信他,没有一个人会问真假,拂鱼也是。因为不敢,不敢毁掉即使是虚假。
于是拂鱼她就和其他长老一起教这个孩子自己得意的仙法秘术,让她去闯炼狱。
这个孩子啊,学的很快,比常人快许多,每天的炼狱都会带来一身伤,可是她仿佛不知疲倦一样。
拂鱼曾以为或许是因为她是天才,是这块修仙的材料。结果有一日,拂鱼发现原来在这孩子修炼的时候,总有一道哨音在她耳边响起,是这哨子让她不知疲倦。
而幕后操纵之人就是凌风,不仅如此,他还会在每日月满之夜让这个孩子跟他闭关,具体是什么,拂鱼也不知道。
拂鱼只知道,等他们出来时,这个孩子就全满身伤痕,虚弱不堪,但是修为会精进非常。
而某一晚的红夜里,红昙珠碎了莫名碎了,其中最大的一块消失无影,其它碎片散落各处。
后面凌风竟然说这个孩子会被妖杀了,还是那遗失的半颗红珠化出的妖。
拂鱼也怀疑过,也曾想过说。可是,为了宗门她选择了闭嘴。
于是,所有人自然而然都为了保住这个孩子,要除尽天下的妖邪,助这孩子登上大道。这是真的吗?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也都想过这可能是个幌子,但是为了天衡宗天下第一宗的称呼,为了自己至高的地位!他们都做了!
可这个孩子,终究还是死了!她死了啊!真的是被妖害死的么!不!是他们,他们害死了她!
没有人,没有人敢去质疑凌风!去怀疑所谓的天命之人,所谓的命中劫难!
都甘愿成为凌风手下的刀,任他摆布,明明这个人终日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身份成迷!
可都鬼迷心窍的相信这冰冷的面具下的话,是真的!
想到这拂鱼悲愤大喊:“殷儿,为师对不住你!你的一生被我们毁了!”
撕心裂肺的低嚎声,叫贺晓烟猛地一震,用半是猩红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被人架出来的素衣女子:“拂鱼长老!”
贺晓烟望着平日里端正的拂鱼长老,此刻的她发髻凌乱,脸上挂着凄惨的笑。那双炯明的双目,失了光彩,还隐隐落下一颗又一颗饮恨的泪水。
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贺晓烟心头一动,正想着去拦住那两名弟子,就被人紧紧拽住。
贺晓烟目光一紧,等看清来人后,眼色中的紧张化成了吃惊,一圈圈荡开:“师兄,你怎么在这!”
钟沔没有答,而是转道:“不要冲动,贺师妹。”
他不动声色看了眼被带走的拂鱼长老,强压下了眼底的哀痛,一声不吭的把贺晓烟拉到无人角落。
“贺师妹,你先回去休息,什么都不要想!”
钟沔的口吻十分生硬,交代了这些他就转身朝元明殿走去。
贺晓烟迟疑了片刻,小声道:“师姐真的不在了嘛!”
钟沔的步子没有停,但是贺晓烟知道他听见了,因为她看见他的脚步乱了。
他的白衣在雪中显得有些灰蒙,还泛着斑驳的血光。
贺晓烟不知道钟沔是怎么回来的,但他在这,就意味着师姐......
她依靠着墙面,顺势蹲了下去,双手掩着面无声的啜泣,浑身发抖。
殿中,没有了拂鱼长老控诉的声音后,三个男人都没有再开口。
良久,凌风上君淡淡打破了僵局:“你们是否也有疑惑。”
这句话并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字字都带着无形压迫。
“你们只需知道,一切都是为了天衡宗便好。”
鹤末眼珠微凝,聚起了过分的谦卑与忠诚,正色道:“您说的是!”
紫须没有附和,耷拉着眼皮,仿佛坠上了千金重,宽大着袖袍中手指关节紧紧攥在一起。
“紫须,你去把罗殷的尸身收敛回来吧,趁着里面还要残存的仙力,倒也能用尸骨锻剑,也算是没有太多损失。”
听见凌风上君的话,紫须猛扎起头,眼神是那么混浊凌乱,面孔涨红一片,唇角抖颤,却是一声不吭。
罗殷的命,在他的眼里,就真的这般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