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镇外的大雪,停了。
停在了破晓,旭日泄辉的那一刻。在那一瞬间,满登的厚雪似乎都被新生的带着微热的阳光,给灼化成了水,渗进了地上的枯草中,给予生机,开满了一地的欣欣向荣。
“姑娘,如今昨日已过,我们是否可以进去。”
紫须长老望着镇门口假寐的妩媚女子,她艳丽的脸庞落上了一夜的惺忪。
容溪没有应声,也没有睁眼,还是倚坐在城门口,像是在等什么。
钟沔抬眸也望向容溪,他眼底的严冰丝毫不化,而是更加冷硬:“师姐殒命,而尸身现留镇中,此番我们进镇,只为帮师姐敛尸,送她安宁。不愿见血!”
钟沔声音清冷,道出的字字是商量,也是最后的通牒。
容溪冷哼一声,随即瞪开了眼眸,眸光刺出凌然的杀意,如盘踞已久,饥饿难忍的毒蛇般,呲出了锐利的獠牙。
钟沔与她在无声较量时,一只浑身闪着赤红亮粉,金光闪闪的蓝斑蝴蝶飞了出来。
它落在了容溪伸出的指尖,光粉簌簌落下,奇异无比。
金粉蓝仙蝶?!
紫须认出了这是一直跟在妖王轩辕柔摩身侧的蝴蝶。
看来这新上位的妖王,怕是何轩辕柔摩关系匪浅。
轩辕柔摩是个让万妖敬重,仙门众修仙士忌惮无比的存在。
当年他以自身强劲的妖力,驯服群兽,称霸妖界。
天下万妖无不跪拜膝下,献上畏惧且敬仰的忠诚,尊其为王。
有逆他的妖,皆被他拆骨剁肉喂了狼兽。就这样,他以雷霆手段,威严气魄坐稳了他的王族。
三宗六派的修仙士为此人心惶惶,害怕他一纸宣战书,将遍地哀嚎,尸骨堆山。
那日,紫须长老记得清楚,是重阳的日子。从妖族蚩磨城,飞来了一封书信。
但不是,战书。而是,止息书。
“两族止息,楚河汉界,互不相扰”
当时位还是以肃清宗为仙门之守,其掌门玄河子得各派同意,与轩辕柔摩于津山亭定下百年盟约,合求百年安定。
可是,盟约定成的五年后,满月日,所谓的和平被杀戮打破。
各仙门派中横死了数名修仙士,手法残忍至极,被判定为妖为。
与此,妖王轩辕柔摩两子遭袭,妖众皆言说乃是仙门人所为。
一时间,众说纷纭。唯一不变的就是“妖心邪魅,人心难测”的言论。
沉寂已久的暗流,被暗搅地天翻地覆。
盟约虽没有明毁,可是众人心中早已把这一纸废约,嗤之以鼻,把它践踏在脚下。
修仙士与妖的矛盾愈演愈烈,又回到最初的剑拔弩张。
轩辕柔摩无力再管,传言他的次子轩辕豫青在那场变故中丧命,其妖后终日寻求起死回身之术。
再后来,就听说妖后与妖王轩辕柔摩,双双以命献阵,求换生之术。
可是最后,终是一场空梦.......
失去妖王的妖族分崩离析,心藏祸根的大妖,失去管控四处为害,小妖纷纷藏匿,时局动荡。
未曾想,如今在这流苏小镇,竟然会重现一个新的轩辕妖王,还能见到这前妖王的金粉蓝仙蝶。
“师伯。”
听见钟沔的声音,紫须长老才从思绪中拔出,牵动面颊悻悻地笑了笑:“想起了些往事。”
钟沔默然不语,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飘过一丝不解。
容溪恭敬地托着那只金粉蓝仙蝶,慢慢起身,朗声道:“二位,妖王有请!”
镇门豁然打开,镇内的人先是好奇的看了一眼依次进入的三人:紫须长老,钟沔,容溪。
而后就继续忙活起了自己的事情。
流苏镇内,屋舍紧密,家家窗挨窗,连排而建,却不见狭窄的紧促,反而热闹得让人倍感温馨。
每个屋檐下都挂着各自的招牌:食店,肉行,鱼行,饼行,布行.....
小小的铺子里,也都会站着几位化做人形的妖,和一两个老弱残缺的人。
有的是小孩,有的是断臂的中年人,有的是身形枯槁的老人......
他们都在各自的铺子里忙碌着,嘴上,眼里的笑都挤满了脸。
“容溪尊者,这是刚烙好的饼子,你们趁热吃。”
饼店前,一位神态苍老,眼珠浑黄的大爷急忙装好三块热腾腾的饼子,递到了容溪她们跟前。
容溪自然地接过,冲守在油锅前时不时反面的年轻妖怪和大爷道:“多谢。”
钟沔怔怔地接过油饼子,脸上被热气熏得有些动容。
容溪冷不丁道:“姜大爷他们的一番心意,两位瞧不上。”
紫须长老打圆场笑道:“哪里。”说完他象征着的咬了口,一口下去,满口爆汁。
他诧异地瞧了眼,正再低头炸饼的年轻妖怪,接着一口连着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钟沔握着饼迟迟没有动,饼上的热气烫着他冰冷的指腹,心中的血却怎么也暖不起来。
他从来不知道,妖可以像人一样生活,人也愿意和妖在一起。
直到这一天,直到今天。
在这一路上,饼渐渐凉了。他就这么握着这块饼子,跟在最后。
他的目光变却没有脚下的步子那么坚定,开始迷惘,迷茫地落在铺子前人和妖的脸上,定在他们洋溢的笑容里。
他突然觉握饼的手有些燥热,甚至发痒。
钟沔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手下流过的妖血,真的罪大恶极,应当理所应当的死嘛!
“他们知道你们是妖嘛?”
刚问出,钟沔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是一种低沉的,近乎嘶哑的颤音,甚至带着一点希翼。
容溪顿住了步子,视线绕过紫须长老轻蹙眉头的脸,定定地凝望着钟沔。
“不知道。”说完她眼底浮现了丝嘲讽,忽然又道:“你想听的是这个吧!”
容溪转过步子,继续走了起来,冷声道:“日夜相处,纵使有个人皮,又怎么会不知。”
钟沔听见后,心慌意乱的心竟然定了下来,一种尽乎信念崩塌,只剩下一地残骸的安定。
他没有再说话,无声地继续跟着他们的步伐,脸沉寂成了一滩死水。
“流苏是战火存下的废镇,这里的人也都是流离在外的可怜人,遭世人不公对待,被唾弃,打骂,摒弃。是我们的王,谨记先王遗愿收留了他们,与他们共建家园,我们所求,也只是安宁!”
最后一句,容溪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
跟在容溪身后的紫须长老惊得一哆嗦,步子虚晃了一下,而后又恢复了平静。
一行人,停在了上冰窟外。
容溪恭敬回禀:“王上,人请来了。”
金粉蓝仙蝶振动翅膀,往上冰窟内翩然飞去。
钟沔与紫须长老视线默默追着,金粉蓝仙蝶闪亮的金色轨迹。
忽然,视线被一道欣长的身影挡住,它在来人的身上绕了一圈,而后停在了他的肩头。
从冰窟内出来的是个俊美绝尘的男子,一身若水般流动的鸦黑袍,加上蝶落下的闪星蝶粉,淌出了他雍荣气质。
揉进静谧、浩瀚的蓝色眸珠,也正静静瞧着他们,眸下蓄着的是一抹春风笑意。
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