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朝阳对上影厂厂长不陌生。
78年。
就是去年，上影厂新厂长徐桑处就职演讲，他就在台下坐着，之所以派他去，是他个头高、长相帅，上报纸好看。
厂长徐桑处带着厂里宣传科科长和干事来的。
宣传科干事手头也没空着，都拎着礼物，米面粮油是次要，厂长亲自来慰问，才是重中之重！
姜朝阳也不敢放肆。
上影厂厂长兼任魔都电影局副局长呢，姜朝阳闯荡电影圈，少不了和电影局打交道。
他也不卑躬屈膝。
他是厂里长大的子弟，腰杆得硬气，不卑不亢：“徐厂长，王处长，新年快乐。”
徐桑处看到姜朝阳。
不由眉开眼笑。
金疙瘩，上影厂的金疙瘩！
倒不是姜朝阳就读北电美术系、或者担任牧马人的编剧，这些履历，徐桑处还看不上。
姜朝阳是中国文坛新潮流的引领者。
这个头衔就大了！
他执掌上影厂一年，就有如此祥瑞，说明啥？说明他干的好啊！宣传科不抓紧宣传，领导的年终答卷啷个漂亮！
故此。
姜朝阳刚到家，上影厂厂长徐桑处就带着宣传科来慰问了，关怀一下上影厂的千里马。
徐桑处慈眉善目：“朝阳，你长高了啊，这是准备去澡堂洗澡？”
姜朝阳答：“徐厂长，澡堂太远了，我准备冲个凉水澡。”
“凉水澡好，咱们伟大的同志冬天也是经常横渡长江，锤炼精神和体魄。””
徐桑处和善道：“我就不耽搁朝阳了。”
…………
走廊。
厂长徐桑处带着宣传科的同志捧着东西来慰问。
这一下筒子楼可热闹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筒子楼住的都是上影厂老人，干部不住这里，住新式的红砖楼。
这些老人技术深厚，就是不懂溜须拍马，平常有个表彰嘉奖也落不着他们头上，更别提厂长亲自慰问了。
徐桑处没有官威。
慈眉善目仿佛邻家退休老爷爷，看看米袋有没有米，瞧瞧菜板有没有肉，有米有肉，他仿佛松了一口气，上影厂有个丰厚年。
他良心就安了。
走到姜鸣的屋子前。
宣传科的科长道：“徐厂长，这间房就是姜鸣同志和邓丽娟同志的婚房，两位老同志是1950年来到上影厂的，这间房就是厂里分配给他们的婚房。”
“1950年，那就是厂子刚建立两位同志就来了，他们是上影厂的老人，我是上影厂的新人。”徐桑处风趣幽默道。
宣传科干事想敲门。
徐桑处摆摆手，接过宣传科干事手中的拜年礼物，亲自敲门。
邓丽娟开的门。
她看到门口站着厂长，神情愣了一下，走廊里也站满了人，邓丽娟见过大世面，不慌不忙道：“徐厂长来了，徐厂长新年快乐。”
徐厂长闻了闻饭菜香味，朗声笑道：“邓丽娟同志，新年快乐，看来我这个厂长是不速之客，打扰到邓同志家庭聚会了。”
邓丽娟看到宣传科干事，心里了然，热情道：“徐厂长说笑了，咱们能过个丰厚年，全仰仗徐厂长领导有方。”
邓丽娟迎着徐厂长进门。
端来热茶。
一行人坐定，宣传科科长笑着说道：“邓同志，不要忙乎了，厂长坐一会就走，咱们这次来，是来表彰姜朝阳同志的，姜朝阳同志做的好啊，展现了咱们新一代上影人努力拼搏的特质和进步向上的风貌，牧马人是一部好作品，姜同志和邓同志能培养出姜朝阳同志这样的青年俊杰，也是劳苦功高啊！”
汗啊。
邓丽娟心想，劳苦功高，我半夜喂奶的时候也没见你来帮个忙，矜持笑道：“老科长，厂长，朝阳这孩子争气，当然也是受到了咱们上影厂的熏陶，他能有成绩，也是厂里培养有方。”
这时。
姜鸣进来。
姜鸣不懂修须拍马，见到徐厂长，他扪心自问工作没有纰漏，就不卑不亢道：“徐厂长好。”
徐桑处点点头。
虎子无犬父，姜朝阳有文人风骨，姜鸣也是淡雅清高，他客气道：“姜师傅回来了，我这次就是来看看，问问姜师傅有没有困难，姜朝阳是咱们上影厂土生土长的子弟兵，他的教育问题厂里不插手，你们把他教的很好，学费，食宿有困难，厂里酌情解决。”
邓丽娟、姜鸣都不是贪图小便宜的人。
有钱过有钱人日子，没钱过没钱人日子，颇有安贫乐道的风骨，邓丽娟道：“谢谢徐厂长，暂时没有困难。”
…………
姜朝阳搓了弹囊，摇摆弹道，踩着拖鞋悠哉悠哉回来。
走廊乌泱泱站满了人。
他想了想，暗道：“看来徐厂长来慰问我了，老妈和老爸在上影厂艰苦奋斗了大半辈子，没在厂里同事面前露过脸，现在有机会人前显圣，我得让他们多爽一会。”
怀揣着朴素心愿。
姜朝阳溜达到筒子楼楼梯口。
风吹屁股蛋蛋凉，姜朝阳估摸时间差不多了，重新回到走廊。
陈绍勉见到他，急道：“朝阳，你小子洗澡还是搓泥啊，厂长来了，在你屋里等你半天了，好好表现啊，咱们牧马人的福利待遇全靠你了！”
牧马人是上影王谢晋的电影。
福利待遇自然不差。
只是这年头经费有限，福利待遇再高也高不到哪儿去，能多抠些就抠些，厂长来慰问姜朝阳，他的电影作品肯定也得关照。
“师父，我懂。”
“你小子，打小就聪明。”陈绍勉拍拍姜朝阳肩膀。
他是美术师，姜朝阳是实习美术，姜朝阳敲他竹竿呢，不过姜朝阳是厂里子弟，姜鸣和他莫逆之交，本事传给姜朝阳也不是不行。
…………
徐厂长没有久留。
老姜家饭菜都烧好了，坐久菜凉了，回头老姜背后戳他脊梁骨。
徐桑处对姜朝阳印象非常好。
年轻人做事聪明，心胸也很敞亮，不是奸邪小人，最关键，懂得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道理。
邓丽娟说儿子读书没困难。
上影厂觉得姜朝阳读书有困难，就把他学费报销了，食宿费没有报销，但是给他发了20块钱以资鼓励。
姜朝阳没有小气。
拿着钱买来烟酒，大白兔奶糖，挨家挨户拜年，一圈送下来，邓丽娟走路都轻飘飘的，任谁碰到她，都热情喊：“邓姐，朝阳这孩子真有出息，厂长都来表彰他呢。”
筒子楼里。
挨家挨户有小屁孩的，都被妈妈拎着耳朵，耳提面命：“瞧瞧姜朝阳哥哥，人多有出息，你也要好好努力，长大了也给我挣个厂长表彰回来。”
筒子楼里小屁孩对姜朝阳又爱又恨，恨他是别人家的大孩子，爱他的大白糖奶糖真香。
素来不喝酒的姜鸣。
都端着酒杯小酌二两，醉眼朦胧，看着姜朝阳潸然泪下说：“朝阳，有空咱们回趟重省，祭拜一下爷爷奶奶，告慰二老在天之灵，咱们一家人生活很幸福，二老不必再操心了。”
邓丽娟也是潸然泪下，姜鸣太苦了，他要偿还亲戚资助恩情，家里从来就没有宽裕过，现在姜朝阳出息了，肩头的重担终于轻一些了。
日子清贫，有家人就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