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正在接待客人，就是漫画家张乐平。
保姆告诉他姜朝阳来了。
谢晋心情非常不错，哈哈大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张兄，牧马人原著作者姜朝阳到了，咱们去见见这位文艺战线的后起之秀吧。”
张老年龄大了，精神却很矍铄，就是年中旬上茅房摔断了腿，走路得杵着拐杖。
两人有说有笑走出书房。
看到姜朝阳带着张瑜。
谢晋眉头拧紧，停下脚步。
张老拿着烟斗，诧异道：“噫，这小家伙娶媳妇了，媳妇白白净净，个头高挑，有书卷气，小家伙好大的福气。”
谢晋似有所思道：“张兄，这其中恐怕有误会，那个丫头是上影厂的演员张瑜，姜朝阳带来她，莫非要推荐她演牧马人……”
张乐平砸吧砸吧烟斗，乐呵呵说：“谢兄勿要多虑！少年慕艾，少女怀春，人之常情罢了。”
谢晋闻言，愕然笑道：“感情他把牧马人当聘礼了。”
“非也非也。”张乐平挤眉弄眼：“何止牧马人，我看你我也是他聘礼的一部分。”
客厅。
姜朝阳和谢庆、小三、小四相谈甚欢。
张乐平手里拿着烟斗，咂舌道：“谢兄，这小家伙滑不溜秋属泥鳅的吧，有趣，真有趣，牧马人许灵均是犟骨头，现实里许灵均倒是做官的一把好手。”
谢晋也大失所望。
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他心目中的许灵均风骨峭峻，可不是左右逢源的政客姜朝阳。
谢晋失望道：“张兄，走吧，咱们就称量一下许灵均的风骨吧。”
…………
谢晋来到客厅。
小三、小四都拉着姜朝阳不撒手，非要姜朝阳带他们炸屎玩。
谢晋本来臭着脸。
闻言哭笑不得，嘱托女儿带着弟弟们回卧室，他要在客厅待客。
谢庆牵着两个弟弟，意犹未尽道：“姜朝阳，有空你在说说你和你未婚妻的故事好不好，听着和看电影似的。”
能不像是看电影嘛。
姜朝阳把美国爱情电影怦然心动朱莉和布莱斯青梅竹马的爱情故事说成姜朝阳和龚雪的爱情故事，哦，还有恋恋笔记本。
客厅。
姜朝阳把礼物拿出来。
送礼也是学问。
一般选择礼品，不要选大品里中低档次的，要在小品里选档次最高的，比如说红酒，3000块钱的红酒就没有1000块钱的红酒杯合适。
1000块钱的红酒杯是奢侈品，3000块钱的红酒啥也不是！
送礼的由头也是学问。
姜朝阳就拿捏的很到位，他不是送礼，而是谢晋的老同事姜鸣叫他拎点土特产拜访谢叔叔，话说的也很敞亮，他要在谢晋剧组混，望谢晋多照顾。
姜朝阳是上影厂子弟。
姜鸣和邓丽娟又是上影厂老人。
这礼物。
谢晋没有理由拒绝。
谢晋也敞亮，他当着姜朝阳面把礼物拆了，见是黄酒和臭豆腐，谢晋不由道：“老姜有心了，我很多年没有回绍兴了，都忘了家乡的酒和家乡的臭豆腐是什么味儿。”
谢晋叫着厨房里保姆：“云姐，云姐，来，把黄酒温上，臭豆腐和小黄鱼混着油炸，张兄，小姜，小张，中午咱们就喝杯黄酒了。”
张瑜紧张的送上她的礼物。
谢晋都没有看，直接拒绝了，他从来不收演员的礼物，收礼有违导演的职业道德，艺术是神圣的，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和懈怠。
张瑜吓得脸色煞白，嗫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谢晋不喜欢她，想到这点，张瑜想死的心都有了。
姜朝阳暗道：“谢大王好大的威风。”
这时。
张乐平打圆场道：“小姑娘，老谢是老顽固，他不收，我收，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收下这份礼。”
张瑜这才如蒙大赦。
她不认识张乐平，拎着礼物道：“老人家，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张乐平拿出插在胸口的钢笔：“一介草民一清闲，三餐有饭只求饱，老夫没有什么贵重的礼物回赠，这支钢笔就送给你吧。”
张瑜不敢收。
姜朝阳认出来张乐平了，笑着说道：“小瑜收下吧，这位老前辈是张乐平张老前辈，三毛流浪记的作者，老前辈一番心意，咱们做晚辈的就不要推辞了。”
张瑜眼神惊诧。
想不到眼前平平无奇的瘦小老头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漫画家张乐平，她收下钢笔，文静的坐在姜朝阳身旁。
张乐平咦道：“小家伙，你如何知道我是张乐平？”
姜朝阳笑着说道：“张老，我的恩师是北电美术系倪震，他精于画本，张老的年画可是咱们美术系学生的瑰宝。”
张乐平恍然大悟：“小家伙，原来你是倪震的弟子，咱们不是外人，那我就要帮你了，免得倪震说我欺负他弟子。”
张乐平指着臭脸的谢晋道：“小家伙，谢兄对你有误会呀，你赶紧澄清澄清。”
姜朝阳神情郁闷。
他谨小慎微，谢晋竟然对他不满意，妈的！摊牌了！老子不伺候了！
姜朝阳无辜道：“谢叔叔，莫非朝阳有不周到的地方怠慢到谢叔叔了？”
谢晋险些一口茶喷出来。
张乐平真不地道。
这都还没转头就把他卖了，谢晋苦笑道：“张兄，你这不地道啊，不是你说小姜滑不溜秋属泥鳅的吗？”
张乐平砸吧砸吧烟斗，乐呵呵道：“倪震这小子就是滑不溜秋属泥鳅的，小姜是他的弟子，就说得通了，不过倪震固然滑不溜秋，却是真性情的好男儿，小姜是他的弟子，秉性不会坏的。”
姜朝阳瀑布汗。
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头互掐揭短。
张卫平笑呵呵：“小家伙，大过年你带个姑娘来拜年，谢兄还以为你把他当聘礼卖了呢。”
张瑜脸红得像是盛夏的桃子，散发着娇羞和吸引力，羞答答地低着头，瞧着鞋尖不吱声。
姜朝阳郁闷了。
谢晋的心眼真小，他不瞎掺合电影选角果然是明智之举，不然臭老头迟早要找他麻烦。
姜朝阳索性道：“谢叔，我虽然是电影编剧，但是电影选角，我是没有意见的。”
张瑜脸蛋突然煞白了，谢晋不喜欢她，现在姜朝阳也不掺合选角，她这步棋走错了。
谢晋哭笑不得：“张兄，小姜，我不是地主，你们不要合起伙来斗我嘛，小姜，你不来找我，我也准备过完年找你来商量的。”
谢晋看了眼张瑜，直言不讳道：“电影牧马人的选角，男主角朱时茂，他是我作主张敲定的，女主角一直没有合适人选。”
谢晋点燃一支烟：“小姜，你是牧马人原著作者，也是电影剧本编剧，你说说你的想法。”
姜朝阳思忖道：“谢叔，实不相瞒，小说改编电影剧本时，我心里就有李秀芝的样子，咱们上影厂的女演员，吴海燕表演经验过于丰富，没有李秀芝的青涩，陈冲形象太过洋气，没有李秀芝的质朴……”
张瑜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吴海燕、陈冲都不行，上影厂三朵金花就只剩下她了，她满腔欢喜，姜朝阳的样子深深烙印在她心里。
这时。
姜朝阳突然话锋一转：“在我心目中，李秀芝应该具有稚嫩和青涩的气息，演技倒是其次，演技不行可以锤炼嘛，稚嫩和青涩的气息稍纵即逝。”
姜朝阳谈他对电影选角的想法。
电影编剧和电影选角是两回事，电影选角是电影成败的关键要素，仅次于电影导演，好的演员能把三流的剧本演绎成一流。
张颂文就是典型代表，烂剧本他的演技也可圈可点，观众冲着他演技，也能勉强看下去。
同理。
一流的剧本、一流的导演，碰上三流，或则戏霸瞎几把乱涂乱改，效果也是不行的，点名批评陈昆和周训……
谢晋指尖抖落烟灰。
姜朝阳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他要的李秀芝就是稚嫩和青涩。
谢晋想了想：“小姜，这些时间我也收到了一些文工团，学校推荐来的演员资料，这样吧，你一会儿把资料拿下去看看，过完年咱们就要天南地北的找演员了，届时咱们一南一北。”
谢晋放权了。
导演最重要的权柄就是挑选演员和执掌镜头。
现在。
谢晋把挑选演员的权柄给了姜朝阳一半，嗯，姜朝阳脸皮厚点，都能要个牧马人副导演了，毕竟【啊！摇篮！】剧组副导演黄蜀芹职责就是管驴……
张瑜整个心像是风中柳絮，一度满腔欢喜，一度沉到谷底，七上八下来了几遭，她都被颠晕了。
依稀听到谢晋把选择女主角的权利给到姜朝阳。
张瑜吃惊的瞥了眼姜朝阳，一触便做贼心虚似地低着头，盯着自己抠弄的手指，眼神渐渐飘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