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滨城的秋天是萧瑟的,是冷清的,就像人生走下坡路一般,等到冰封大地的时候,就是万物冬眠的时候。
一大早,当大部人还在睡梦里的时候,俞惠开车转上了高尔基路,此时还真有股子“秋风萧瑟路人稀”的感觉。
路边因着昨夜的大风,堆积了不少梧桐叶,但是那一抹深黄和灌木的绿虽然给城市增添了色彩,却更添了几分萧瑟。
特别是那些路边的老梧桐,一个个神开了枝杈,罩在马路上方,给人一种仿佛在路的尽头隐藏了个时空之门的错觉。
让人不知不觉的被吸引,想要融入其中,去路的尽头探索一番....
这就是俞惠此时的体会,她漫无目的的开着车,穿过了梧桐树环抱的马路,经过了喧嚣的市场,一路往南。
滨城的南部是近几年城市开发最好的地方,毕竟沿海,所有靠海的地方在国人眼里都是风水宝地。
俞惠没开多久,就看到了跨海大桥的指示牌,方向盘自然的就往右一打,拐上了通往跨海大桥的隧道。
她如今心里很是烦闷,晚上没睡好,一晚上也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现实,全是前一阵的那些破事。
早上醒来之后,实在不愿意再回去假寐,想着不如出去溜达溜达,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
俞惠之所以烦闷,更是因为今天是她和翟有攸的结婚纪念日!
翟有攸,俞惠的前夫!
这个前夫也就才刚刚上任不长时间,在没上任之前,他们夫妻也算是青梅竹马、举案齐眉,可是也就是那么一个忽悠间,丈夫有了新欢,还是她这个做媳妇的引狼入室弄来的。
再下来的那段日子,那些自己和那个女人的较量,和翟有攸的剪不断理还乱,还有双方家里的牵扯,都让俞惠快压抑坏了。
还好,她及时止损,终止了和翟某人的婚姻,舍弃了京城安稳的工作,冒着耽误女儿学业的风险,领着女儿来到滨城。
说是透气也好,想忘却也罢,终究是该终止的终止了。
就如《百年孤独》里的一句话所说: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即使最狂热最坚贞的爱情....
俞惠之前最不喜欢看那些翻译过来的文字,可是这段话,却深深打动了她,这句话就像说给她听的一样。
她和翟有攸又何尝不是这样,即便再有多少共患难的经历,却终究是一去不复返,而今两人唯一的牵绊,也就剩下女儿萱萱了。
但,如果那个女人再生了一个,估计这份牵绊也就会被稀释淡了!
在跨海大桥的桥头,俞惠找了个地方停了车。
原本那里是有个免费停车的广场的,不知道是谁有那么大能力,把一片空旷的地方建成了游乐场,而一些原本想要停在广场的车,也就只能在路边随便找个地方停了。
偶尔几个晨跑的人路过,看到这么个精致的女人,一副休闲却不似晨跑的装束,也只是恍惚一下,就像生活中的所有过客一样,没有细想,直接擦身而过。
其实这个新建的游乐场是有停车场的,但是收费却不菲,俞惠问过了,一个小时要10元,半个小时内免费。
俞惠估算了一下,她要是转那么一圈,怎么不也得挺晚,然后还要缴不菲的停车费,说句更不好听的,如果她回不来呢,那停车费岂不是跟堆积木一样,能堆到天上去?太不划算!
收费口上的老大爷见俞惠问了一嘴之后,就掉头离开,口里还啧啧称奇:“现在的年轻人真各色,有钱买得起豪车,却不舍得花钱停车!这在外面刮一下,也不止这点停车费呀!”
俞惠当然听到了老大爷的嘀咕,要是搁着她以前的性子,怎么也得探出头给老大爷扔几句话,可是她现在没心情!
嘴长在别人脸上,她管不着,也懒得管。
沿着跨海大桥的步行道往桥上走,清晨海面上凌厉的海风吹在脸上,立马让人清醒了不少,还有股子刀子割肉的感觉。
俞惠不自觉的拉起了卫衣的帽子,扣在了脑袋上,这才缓解了不少寒冷,她身上穿的多,卫衣外面还穿了个马甲,这就是为什么晨跑的人看着她穿的休闲,却一眼能辨别出来不是晨跑的人的原因。
跨海大桥的视角还是不错的,能看到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更因为海风的大力吹拂,海面上没有一丝雾霾,那海水虽然不是很透亮,但是海面晴朗,一眼就望到了天边。
俞惠小的时候就有种渴望,想学夸父,到天的尽头去看看,这也是她年轻的时候为什么在全世界乱转的原因,她想找到天的尽头。
就像现在,看着海面上神奇的太阳,虽然有温度,但也只是一点点,散发出橘黄色的光芒,没有了炙热,只有视觉观感,让人很想伸手摸摸...
而海面上的海鸥因为长期和人共处的原因,并不怕人类,反而见到有人之后,便围将过来,特别是在俞惠伸手的时候,他们以为会有人投喂。
俞惠哪里有食物喂它们,她自己还是饥肠辘辘呢。
但是海鸥那自由自在翱翔的模样,让她很是羡慕,特别是她现在烦扰缠身,要是能像海鸥那样,自由自在的飞翔在海面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那该多么洒脱?!或者如果她站在海鸥的视角,是不是会豁然开朗?
俞惠此时有种想凑过去的冲动,她也那么做了,跨过了栏杆,爬上了跨海大桥的外部支柱...
此时俞惠是清醒的,她只是冲动的想上去看看,可是身后却有男人的惊呼声传来:“这位大姐!你可别想不开!有啥事都好说,你先下来行不?”
俞惠刚开始以为是叫别人,后来才搞明白是叫她。她有那么老么?怎么都成大姐了?难道是因为自己头发被海风吹乱了?还是自己这一身臃肿的穿着?
她想转身跟那个惊呼的人说句话,说听他声音也是不年轻了,别随便乱叫人大姐好不。
可是她在转身的功夫,又有几人传来惊呼,看来身后这么会功夫聚了不少的人,难道大家都闲来无事,跟她一样跑跨海大桥上闲溜达?
俞惠想着,脸上露出了微笑,嘲笑自己幼稚,可是这摸微笑在别人眼里却是另外一种含义。
“赶紧的,警察来没来,这都有人要跳海了!”
“叫了,已经报警了,这种突发情况谁能那么快赶来呀。”
“那也得赶紧的不是,谁能把这女的够下来,看刚才她那决绝的微笑,你们看到没,别等警察来了,人已经跳下去了!”
“可别,你们可别刺激这女的,我同事就是抑郁症,前一阵子就从三八广场的一个大厦上跳下来了,这时候千万别做过激的行为,或者说刺激他们的话...”
“你说说,现在生活好了,咋就总出精神病呢,以前日子过得紧巴的时候,也没见谁有精神毛病呀。”这是个老大妈的声音。
俞惠当然听到了这些人的话,她心说自己可不是精神病,也不是抑郁症,她本身就是大夫,自己有没有病还能不清楚。
这些人也是闲的是吧,自己就出来溜达,碍着他们什么事了,总围着她干嘛?她一会呆够了,就回去了。
俞惠这么想着,也想回身跟身后那些人说清楚,让他们赶紧散了。
可是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身后的人一阵惊呼,俞惠也觉出了不对,感觉脚下一滑,身子已经像自由落体一样,坠向了海面...
再醒过来,俞惠已经是在滨城的医院里,身上臃肿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病号服,而且她还看到了憔悴的老妈和眼圈红肿的妹妹尹畅。
“妈...小畅...”
俞惠刚说这么几个字,感觉这声音都不是自己的,那嗓子嘶哑的可以媲美公鸭嗓了。
难道自己真掉海里了?
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话:得瑟大了掉毛!自己这是得瑟大了掉海!
“醒了!”这句话是从俞惠妈妈尹香兰嘴里说出来的,她惊喜的推了身边二女儿一把,然后赶紧的扑到了床边。
本想着等大女儿醒了,好好揍她一顿,有啥可想不开的,还去跳了海?!他们那个年代的人经过的沟沟坎坎不比女儿她们这辈人多多了,如果都想不开,还有几个能剩下的。
可是举起的手,又轻轻的放下了,女儿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尹香兰有恨又心痛,恨女儿的脆弱,心痛女儿的遭罪,如果不是伤心到一定程度,谁能想不开去跳海。
这归根究底,都是那个该死的翟有攸闹的,这笔帐还得算在他翟某人脑袋上!
“姐,你醒了?你可吓死妈和我了,就连老爸那么有经验的大夫,都没了主意!”
“是呀!你这个没良心的!妈把你养这么大容易么,你至于这么想不开么?”尹香兰说着,眼泪劈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她是真被吓到了。
“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没良心?不是想吓唬我们?你知不知道,为了那么一个男人,你就不顾自己的爹妈,你这叫不孝!你想过萱萱没有,没了你她咋办?你真让她去跟着她那坏了心肠的爹?”
俞惠被老妈数落的哑口无言,她只能求助的看向自己妹妹,希望她能阻止老妈的絮叨。
可是这次,妹妹没有跟她心有灵犀,而是把脸扭向了一边,意思很明显,这次妹妹也不帮她。
“好啦!我不是要自杀,我就是想透透气,然后,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俞惠越说声音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