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陡峭，这会儿的日头已经没有中午那么暖和了，夹杂着冷风，冻得人直打寒颤。
“零落，你看，这里好多野花啊！要不就埋这儿吧！她们一定会喜欢的。”
零落的神色又变得沉闷忧郁起来。
“不，不要把她们埋在这儿，她们生前被人用各种花的名字命名，失去了自我，死后不能再让她们跟花葬在一起。”
看零落的神情，定是又想起了在百花楼的遭遇，算了，由她吧！
“这儿吧，后面是一片竹林，也算幽静。”
“好。”
我用锄头把土挖开，零落用铁锨把土铲到一旁，刚挖了一个坑，我已经满身都是汗，胳膊酸痛，手被磨得生疼，早知道就等毛不平回来再挖了。
我手扶着锄头站在那里休息，零落仍旧低头挖着，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累。
“零落，休息一下吧。”
“我不碍事，锦莲，你要是累了就歇歇。”
零落拿过我手里的锄头，接着挖土。
“我母亲特别喜欢种菜，在家的时候我经常帮她干农活。父亲刚开始不理解，说家里又不缺吃穿，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后来，父亲逐渐明白，这是母亲喜爱做的事，她才不会觉得累呢！每到收获的季节，我们一家人就会去母亲的菜园子摘很多菜，然后母亲会亲自下厨做一大桌子菜。”
零落脸上的笑容淡淡的，眼中却闪烁着炯炯亮光。
那时的零落，应该是很幸福的吧！
“太好了！那以后我们的吃食就全靠你了，你看我这几天都饿瘦了！”我用嘴吸着脸颊上的肉，用撒娇的语气跟春香说。
零落噗嗤一笑，说：“对，瘦了，瘦的双下巴都要出来了！”
我白了零落一眼，继续干活了。
在太阳落山前，终于把她们安葬好了。
埋人也是个力气活。
“走吧！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走。”
我在前面走着，零落拉着车在后面走。夕阳慢慢沉了下去，暮色笼罩下，天光只剩下疏淡的一抹。
“锦莲姑娘，零落，你们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我们去把牡丹她们的尸体安葬了。”
零落倒了杯茶递给我，又倒了一杯自己大口大口喝起来。
“我去做吃的了。”
零落擦了擦嘴上的水渍，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放心，我保证明天太阳落山之前，上至耄耋老人，下至乞丐孩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我今天听说了一件事，百花楼的赵妈妈花重金在南街买下了一处房子，应该是要重新将百花楼开起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
“等明天小怜的故事传开，百花楼，肯定开不下去。”
毛不平双手抱臂，一副笃定的神情。
“我们还需要再添把火才行。”
“怎么添？”
“这把火，非你不可。”
毛不平眉头微皱，有些疑惑。
“扮鬼，可是你的强项啊！”
毛不平心领神会地扬起嘴角。
“吃饭了！”
零落在外面喊。
“走吧，吃饭。”
“好香啊！”
毛不平快步走在我前面。
“嗯！好吃！”
“你怎么用手拿？锦莲还没来呢……”
看到桌上的菜，毛不平直接用手抓着吃，被零落用筷子重重敲了下手，他疼得叫了声“啊”。
“没事儿，吃吧！”
他一只猫，没直接在盘子上舔着吃，已经够收敛了。
“我就知道锦莲姑娘是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
毛不平舔了舔刚才抓菜的手指，嘻嘻地笑。
泛冷的月光洒在青瓦上，院子里一盏盏昏黄的灯，照得人心里格外温暖。这大概就是凡人说的家的感觉吧！
我也有家了！
这人间的话本子比司命殿里的可好看多了，才子配佳人，看得我都想在这里找个喜欢的人了。
对了，还有件事要办。
“毛不平！”
“在呢在呢！”
毛不平跳着进了屋。
“你可会变幻之术？”
“会。”
“等会儿你装扮成到青城来投靠亲友的年轻女子，记得样貌要好看一些，然后去杨记茶汤坐上半个时辰，等那张三来。你想办法把他骗进包子铺旁边的小巷，趁着周围没人，将他变为一个女子，样貌最好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那种，让人见一面就忘不了。”
“行倒是行，可我法力低微，这变幻之法恐怕维持不了两天。”
毛不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
“足够了，把她变成女子之后扔到南街口，这件事就算办完了。”
“这是为什么？”
“他不是要拐骗女子进百花楼吗？那就让他自己去吧！也让他做一回青楼女子！”
毛不平哈哈大笑，“妙计！”转身一个黑烟就消失不见了。
接着看我的话本子了。
这凡间的生活也太惬意了，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饿了有零落做的菜和零食，无聊了就看看话本子，出去逛逛，还没有人逼着我修习法术，简直比在天界还要潇洒，在这儿住一辈子都行。
“锦莲，门口又有尸体了，我看过了，是一具男尸，脖子上还有一道勒痕。”
零落这小妮子有长进，上次还吓得不敢上前，这次就能看到这么多细节。
“我去看看。”
尸体用草席裹着，像是直接被扔在了门口，半个身体都露在外面。
看他的穿着，像个书生，就是落魄了些，这样冷的天气还穿着单衣。
没有鼻息，身体也已经僵硬，没有一点温度，应该死了有些时间了。
“零落，我们先把他抬回去吧，”
“嗯。”
虽然我们现在住在义庄，可这里毕竟是放尸体的地方，隔三差五给人收尸，还要负责填埋，这活儿也挺累人的。但这里地处闹市之外，无人打扰，天气好时还能上山闲逛、打野鸡、摘野果，我也已经习惯了在这儿住的生活了。而且就算真的搬走，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合适的房子。
“零落，去做几个牌子吧，牌子上就写，‘尸体请放在前院停尸房’，再弄几个方向指示牌，把它们放在门口和前院。以后大门就一直开着，我们住在后院，把前院和后院连通的门关好就行。”
“好，我现在就去。”
我一个在天上无所事事的闲散小仙，跑到凡间来给这些凡人收尸，想来也是有趣。
“这是什么？”
书生的衣服口袋里掉出来了一张纸，是封还没有寄出去的信，信上还写着地址和名字。
原来这书生是落榜的考生，家里人变卖家产和田地供他读书、考试，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他却没有考中，觉得没有脸回去见父母和妻子，所以自尽了。这是留给家人的遗书。
不就是一个考试吗？这次没考中就下次再考，钱财没了可以再赚，生命何其珍贵，怎能轻易自我了断？
“你的父母和妻子见你如此，恐怕会更加伤心。与功名相比，他们更在乎的是你。”
许多凡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名与利，可将死之时，能带走的只不过是一副躯壳而已。那些身外之物，都将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