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这湖有什么特别的吗?”我心里有些慌,他这副表情,这鱼该不会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吧?

“特别的不是湖,是鱼,这鱼是锦鲤,是用来观赏的,不是用来吃的。而且……而且这是去年皇祖母寿辰时我送她的……”步知稻越说声音越小,后面的我也没听见。

我和毛不平好像闯祸了。虽然我还没见过这位太皇太后,但光是听步知稻整天嘴里念叨,就知道她不是好惹的,我们吃了她的鱼,她不会让我们以命相抵吧?

我深吸了口气,声音细细道:“那个……这鱼我们已经做成菜了……要不我们再给太皇太后买几条吧。”

毛不平拍拍胸脯说:“这件事交给我了,保管明天让湖里的鱼一条都不少。”

这下我放心了,有毛不平在,再变出个十几条一模一样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步知稻猛地站起来,肃着脸说:“你们走吧,我现在就让人送你们出宫,去哪里都行,就算明天皇祖母想要罚你们也找不到人。”

“走?”我和毛不平一同诧异道。

步知稻不是知道毛不平和我的身份吗?变幻之术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想要骗过所有人易如反掌。

步知稻道:“沁心湖周围有侍卫把守,你们今日在那里捞鱼,还去膳房做鱼,那么多厨子都看见了,此事很快就会传到皇祖母耳中,她这几天因为政事心情不好,对我也没好脸色,只怕到时真的会小题大做,狠狠罚你们,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我道:“那我们走了,你怎么办?整个宫的人都知道我们是朋友,太皇太后不会迁怒于你吗?”

步知稻叹了口气,声音低落地说:“反正不管我做什么,怎么做,皇祖母都不满意,再多添一条我的过错也没差别。”

毛不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步知稻,如果你还当我们是朋友,就该把心中的不快倾吐出来。”

我接着毛不平的话道:“是啊,我看你今天一直闷闷不乐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去拿酒,今晚我们一醉方休。”

步知稻连连摇头,身体微微向后缩着,情绪激动地说:“不喝酒,我再也不喝酒了,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他这是怎么了?

毛不平倒了杯水递给步知稻:“尝尝我煮的山楂陈皮水吧。”

我和毛不平坐着,等步知稻的情绪安定下来。毛不平在桌下紧紧握住我的手,指着自己的肩膀说:“你要是困了就先靠一会儿,饿的话就先吃点儿果子点心,待会儿我再给你做些别的。”

“嗯。”我头枕在毛不平的肩膀上,既温暖,又有安全感。

步知稻的心情平复了很多,但声音还有些颤抖:“上次喝多了酒,误了早朝,皇祖母罚了自小跟在我身边的小顺子,让我……让我亲眼……看着他被处死……

那铁刷子将他身上的肉一层层刷下,直至骨肉分离,小顺子断了气。

他是被活生生疼死的!皇祖母还让人挖了他的眼睛,给我身边伺候的人看,谁要是再看不好我,下场会比这个还惨。

小顺子没比我大几岁,从小到大,除了三哥,就属他对我最好,我答应过他,等他什么时候想出宫了,我就给他一大笔钱,再给他置办几处房产和田地,让他无忧无虑地过好下半辈子,可现在……都怪我,那晚我不听劝,明知道自己不胜酒力还要喝,是我害了他……”

宫里的刑罚,我大概知道一些,可如此残忍,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步知稻还不到二十岁啊,他心地纯善,性格温润,如何见得了这种场面?

我和毛不平双双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了。

步知稻继续说道:“我病了几天,今日又得知我的老师被皇祖母杀了,全家无一幸免,甚至连平日里走动多一些的邻居,也受牵连被施以水刑。我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的被皇祖母除掉,只要我不顺她的意,她就会动我身边的人,所以从小到大,我一个朋友都没有,你们是除了三哥以外,我在这世上最信任的朋友了,你们快走,快离开这里!”

毛不平痛捶了下桌子,气愤道:“她这么对你,你就没有想过反抗吗?”

“她是太皇太后,是我的皇祖母,我如何反抗?我虽是皇上,可朝堂上一点威信力都没有,想下个旨都要皇祖母先拟好,我再誊抄,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我只是个傀儡?又有谁肯听我的?”

我有些生气,又有些可怜他。他是皇上,是天下之主,只要肯花点心思培植自己的势力,明里一套暗里一套对付太皇太后,何愁不能自己做主?可他从小到大被太皇太后压制着,翅膀上的“毛”早就被拔得差不多了,已经忘记了反抗,本能地服从,就算眼睁睁看着亲人被关,朋友被杀,他也不会跟太皇太后撕破脸的,只能将所有的怨气、悔恨都归咎于自己,陷于痛苦之中。

步知稻给我和毛不平倒上水,眼中含泪,说:“步知稻能结识你们,是我此生之幸,喝了这杯茶,你们就离开吧!”

说完一饮而尽,拉开门走了。

“我觉得我们好像给步知稻惹麻烦了。”我说。

毛不平道:“我们也走吧。”

“去哪儿?”

“先去宫外找个地方落脚,你不是还没逛过都城吗?过两天我们再回去,对我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现在来都来了,总要让你玩个尽兴。”

“可我还是有些担心步知稻。”

“每个人都有他该走的路,不过是司命本子上芸芸众生之一,这话不是你教我的吗?”

“话虽如此,可……”

之前都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算出手相助,也是为了能拿到情丝。但这次不一样,我想帮步知稻,没有理由,没有目的,就是想帮他。

毛不平托着我的脸说:“你要实在不放心,反正我们这几天就住在宫外,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打听到,能随时来帮忙。”

我抓住毛不平的手点点头。

我和毛不平在城里最大的一家酒楼—悠然居落了脚,这里人员混杂,能打听到不少消息,上到皇亲贵胄秘闻,下到隔壁老王偷情被发现,简直比说书摊还要精彩。

夜已深,我和毛不平吃了饭就上楼休息了,我因为现在特殊的体质,一睡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非得等我自己睡饱了醒来才行。

这一觉又睡了两日,醒来时天还未亮,屋里点着蜡烛,我揉了揉眼坐起来,看见地上躺了几个穿着夜行衣,蒙着面的人,手里还拿着剑,毛不平正坐在桌旁悠哉悠哉地喝茶。

“这是怎么回事?”我疑惑问道。

“刺客,剑上涂了毒,一剑封喉,打不过我就都自尽了,可惜什么都没问出来。你啊,睡得可真死,这么大动静的打斗声一点儿都没把你吵醒。”

我走近仔细观察这些刺客,他们全都没了气息,身上没有刺青,腰间也没有腰牌,这怎么跟话本子里的不一样?一点提示都不给我,我怎么知道是谁想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