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不平放弃了,手扶额头唉声叹气道:“行,就当我们瞎操心了,我不管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他坐在步知稻旁边,使唤他:“给我倒杯茶。”
步知稻一脸平和,给我和毛不平各倒了杯茶,不慌不忙地品着。他身上多了一种松弛感,是之前从来没有的,脸上的笑也开朗了很多,光是这一会儿,他自己对着院子里的菊花都笑了好几次了。也许我和毛不平都错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可能更适合他。
步知稻来了兴致,自己去屋中取出酒来,对着酒坛子痛饮了几口,哈哈大笑,借着酒劲挥笔写下“逍遥”两个大字,道:“以后此亭就叫逍遥亭吧!”
“好啊!”毛不平一挥手,就将步知稻的题名换了上去。
步知稻看着自己的题字露出满意的笑。
我坐的有些无聊,想四处转转,被步知稻叫住:“毛兄,锦莲姑娘,我给你们画幅画吧,你们帮我这么多次,一直以来也没有好好谢过你们,今日这画就当是给你们的谢礼。”
毛不平一张脸拉得老长,嘀咕道:“你要是皇上,这画还值点钱,现在你已经不是了,这画就是废纸一张。”
步知稻有些尴尬地笑道:“毛兄说得不错,但,若是你们想要稀世珍宝,等宫里安定,我就跟三哥说让你们去库房随意选。”
毛不平坐直身子,没什么气力道:“算了算了,你想画就画吧!”
我和毛不平坐在院子里摆了个最简单的姿势,我微笑着看向他,他从后面环住我的腰。我们被旁边的花团锦簇围着,步知稻笑着看我们,时而提笔作画,时而满意地点头。
我坐的腰都酸了,脸都笑僵了,他还没画好。
毛不平也坐不住了,扶着我站起来。
我们去看步知稻的画,他竟然把我年轻时的样貌画出来了,我看向毛不平的眼神柔情似水,毛不平虽然没有面朝我,但眼睛里浮出的爱意却一点都不比我少。简直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毛不平也一改刚才的态度,对着那幅画连连赞叹。
步知稻笑道:“其实画画才是我最喜欢干的事,之前我和三哥在石榴树下的画也是我画的,他常夸我画的好,说我以后当个画师也不错。”
门外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应该有很多人,还有盔甲和箭矢碰撞的声音。
毛不平迅速把我和步知稻护在身后,我把画架上的画收了起来。来人慢慢走近,是王爷,只有他一人。
他已经穿上了龙袍,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见我们也在,虽敛了敛神色,但还是藏不住一身的春风得意。
“倒是小瞧你们了。”他的语气中颇有几分欣赏之意。
步知稻扒开毛不平迎上去,笑着问:“成了?”
王爷笑着点头。
“宫里现在可还安好?”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太皇太后一切安好,我答应你的都会做到,但几个老臣顽固不化,非要以死明志,我已经下旨厚葬了。”
步知稻嘴唇微抿,却没有笑出来。
王爷扶着他的肩膀温声道:“成大事者,应不拘小节,这点牺牲算得了什么?你忘了他们当初是如何逼你选妃立后,挑拨你我关系,逼你与我决裂了吗?他们都是太皇太后的人,就算我不杀他们,以后也会反过来害我,我这都是为了自保。”
步知稻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爷道:“我让人备了些好酒好菜,特地丢下宫里的琐事回来与你一同庆祝。”
步知稻笑得很勉强,道:“嗯。”
王爷转头对我和毛不平肃声说:“你们也一起吧!”
“不了,既然王爷大业已成,我们就不久留了,这就走了。”毛不平冷声道。
“一起吧!”步知稻盯着我和毛不平看,眼神中带着恳求。
“好。”我笑着拉上毛不平一起去吃饭。
酒菜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整张桌子,四个人里,只有王爷笑得跟朵花似的。
我盯着步知稻出神,他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这一刻不也是他想要的吗?刚才他在院子里不是挺高兴的吗?
王爷给步知稻倒上酒,笑着说:“元承,这酒是我珍藏多年的,就想着有朝一日能与你共饮,今天我总算等到了。来,干!”
步知稻扯扯嘴角,笑了一笑,仰头一饮而尽,被烈酒呛得剧烈地咳嗽,脸都红了。
王爷不以为意,继续满上,说:“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不会喝酒?来,多饮几杯就适应了。”
毛不平看不过去步知稻难受的样子,倒了碗茶放在他前面,说:“润润嗓子吧。”
王爷明显不悦,收回了笑,自己干了杯中的酒。
步知稻见他不高兴,急忙端起酒杯也干了。
王爷见状,又喜笑颜开,给步知稻夹菜。
“这些都是你最喜欢吃的,我请了最好的厨子专门做的,你尝尝。”
王爷夹什么,步知稻就吃什么,每吃完一口,就笑着应和他一下,这不是兄弟情深,而像施舍。步知稻为什么这么卑微?面前的人不是他最亲最爱的三哥吗?怎么看起来比跟我和毛不平一起吃饭还要生疏?我没见过他们之前吃饭的样子,该不会一直如此吧?
一顿饭吃得我心里难受,胃也难受,什么珍馐玉食,还不如青城路边卖的包子好吃。
王爷吃得畅快淋漓,因为还要赶着去处理宫里的事,吃完饭他就走了。
步知稻央求我和毛不平道:“求你们帮我进宫,我要去看看皇祖母。”
我问道:“你刚刚怎么不直接跟你三哥说进宫的事?由他出面安排不是更好?你退位让贤的旨意也更有可信度。”
步知稻眼中的光暗了下去,道:“我……我不敢,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么,也许是他亲口跟我说杀了朝中大臣时,也许是他眼里有我从未见过的欲望时,也许,是他现在拥有着最大的权力……我不清楚,我有些害怕他会为了巩固地位杀掉更多的人,包括皇祖母。我想去看看她,远远瞧上一眼就好,只要确定她平安……”
“好,我带你去。”毛不平道。
我们到了长宁宫,外面有重重守卫,房内四个太监正按着太皇太后给她喝什么东西,还没等毛不平反应,步知稻就冲过去推开了那些人,护在太皇太后身前。
太皇太后坐起身,拉着步知稻满眼心疼地问道:“元承,你怎么样?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步知稻摇摇头,哭着说:“对不起,皇祖母,是我来晚了。”
太监们见到步知稻立刻跪下,慌张叫道:“叩见皇上!”
“你们在干什么?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步知稻怒红了眼,抓起桌上的东西就冲他们砸过去,正好砸到其中一个太监的脑门上,他的头上立刻涌出了血。
几个太监跪在地上不说话,步知稻过去抓住他们的衣领,盯着他们恶狠狠道:“快说!不然我杀了你们!”
一个太监吓得脸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说:“饶命啊!是……是皇上。”
步知稻睁圆了眼睛愣了一瞬,缓缓松开他们,笑出了声,这笑里,藏着讽刺、心寒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