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虽看不见脸,但看这曼妙的舞姿和冰肌玉骨,也不难想象这面纱下定是个绝世美人,怪不得这么多人肯花重金只为一睹芳颜。

跳着跳着,我总觉得她脚下不稳,像是要晕倒,她眼神有些飘忽,像是身上没了力气,蹲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

“羽霓姑娘是怎么了?”

“……”

人群中七嘴八舌地议论。

羽霓稍定了定,随着最后一声乐响下腰起身,摆了个结束的姿势。

众人皆以为这是设计好的环节,鼓掌叫好。

她一下台,就被两个丫鬟搀着回了房间,看她的样子,再多一刻她就撑不住了。

这姑娘该不会是哪家的小姐沦落至此,被逼着上台跳舞,先是卖艺,后又卖身吧!这不平之事怎么又让我赶上了?

我跟着她们进了羽霓的房间,想要一探究竟。

羽霓捂着上腹,五官都皱到了一起,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姑娘,喝些水吧!”一个丫鬟端过来水杯。

羽霓慢慢摘下面罩,肤若凝脂的脸蛋上却长了一张裂开的嘴唇,上唇被一条裂缝一分为二,像是兔子的嘴唇,鼻子也有些变形,有一侧看起来更大。

好生奇怪,这是生病所致吗?还是天生的?怪不得她总是以面纱示人,无论外界出价多高,她都不肯让人看她的真实容貌。

羽霓刚喝了一口便呕了出来,刚开始是水,后来竟开始呕血。

“我去找郎中!”另一个丫鬟焦急地说。

“红裳。”羽霓叫住她,缓缓摇了摇头,

“姑娘,这样下去你会死的!”红裳急得快要哭出来。

“没用的,大概又是开一些缓和病症的药,与其让我受病痛反复折磨,还不如就这么病死。”

另一个丫鬟扶羽霓坐在床上,盖好被子,神色担忧地说:“一开始还只是胃疼,吃不下饭,现在竟开始呕血,这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姑娘,青城的郎中这么多,我们多请几个,肯定有能治好你的人。”

“不必了,你们下去吧,我想休息了。”

两个丫鬟无奈地叹了口气,关上门出去了。

这病症听起来像是胃疾,可能是拖得久了,不太好治,也不至于变成绝症啊!找个好大夫,将养些时日,应是能治好的。

羽霓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纸打开,上面是一家四口的画像,父母坐在椅子上,父亲和母亲一起抱着一个婴孩,脸上开心地笑着,一个长着兔唇的小女孩站在一旁,也看着那个婴孩笑。

“父亲,母亲,我马上就要死了,你们终于不用再因为我受世人的耻笑了,现在有弟弟陪在你们身边,你们定然很幸福吧!”

她的唇角扬着笑,眼底却有一股薄薄的哀伤浮漫了出来。

这送到手的情丝任务岂能不接?

我点燃云梦草,羽霓把画收起来,打了个哈欠,睡着了。

借助追梦珠的力量,我进入了羽霓的梦。

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一个女孩,女孩的父母站在女孩身后推她,女孩开心地大笑:“爹,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女孩的父亲宠溺地答应,母亲笑着怪他,嘱咐他小心。

梦境一转,女孩的母亲有了身孕,父亲跟她说不要打扰母亲休息,女孩独自一个人在院子里荡秋千,父亲也忙着家里的生意,无暇顾及她,她像以前那样撒娇哭闹,让父亲母亲陪她玩,却受到了责骂,那是父亲第一次对她这么严厉。

她开始变得乖巧懂事,希望父亲母亲多来陪陪她,夸奖她,可他们对她的态度却日渐冷淡。

直到弟弟出生,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父母这么开心了,弟弟跟她长得有些不一样,鼻子长得跟父亲一样,嘴唇跟母亲一样,唯独不像她。

父亲又陪她荡秋千了,她跟小时候一样开心,她觉得有了弟弟真好,他们又可以像从前那样开心地生活了。可父亲却让她好好呆在屋里,不要出去见外人,连弟弟的满月宴也不能参加。她觉得委屈,哭闹着不肯,却被父亲锁在屋里。

每日听着外面父母亲和弟弟的嬉笑打闹,她越发怀念以前的日子。

伺候她的丫鬟和仆人说,她的父母亲偏心,有了儿子就不要女儿了。她跑去质问父亲,父亲否认,还责打并辞退了那些说闲话的下人,但并没有对她改变态度。

逢年过节,父母都会抱着弟弟去街上玩,买很多小玩意和好吃的,她却只能被关在屋里,透着窗子看外面天上的烟花;弟弟的新衣服都是母亲亲手做的,她的新衣服是在成衣店买的;母亲会亲手给弟弟做他喜欢的吃食,她吃的还是几年前总吃的那几道菜,父亲母亲并不知道,这些菜她现在已经不喜欢吃了。

她开始讨厌弟弟,尤其讨厌他的笑,它恨弟弟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她支开下人,从窗户偷跑了出去,弟弟正坐在她的秋千上玩,看到她,笑着喊:“姐姐。”

她原本想把他一把推出去的,听到这个稚嫩的声音,她不知怎的,竟笑了出来。

她冲他做鬼脸,逗他笑,他给她吃兜里的糖块,把兜里剩下的都给了她。这一刻,她心里的恼怒、愤恨、嫉妒,全都化作了一阵微风,她抱着弟弟坐在秋千上,笑声装满了整个院子。

弟弟五岁的时候,父亲请来了教书先生,她也想去旁听,百般哀求下父亲才同意,但是父亲说她还未出嫁,必须要用面纱遮住脸才能去,她答应了。下课时她想起身送送先生,面纱的下摆搭在桌子上,她的手按住桌子起身时按住了面纱,面纱被拽了下来,先生看到她的容貌,眼睛睁得溜圆,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事物,一直盯着她看。

几天之后,城里就有了她是兔精转世的谣言,他们家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她终于知道了父母为什么那么疼爱弟弟,如今家里的不幸都是她带来的,她才是最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家里的人。

父母决定带着她和弟弟搬到另一个城,她在途中留下了一封书信,离开了。

她没有遗传父亲的经商头脑,除了跳舞什么都不会,当初跳舞还是为了父亲的生辰特意去学的,后来老师夸她在这上面有天赋,她自己也喜欢,就学了些时日。

走到青城,遇上红绡馆招乐人,她虽不会管弦丝竹,却擅长跳舞,舞姿翩翩,让馆内不少人为之驻足,管事的就留下了她。

红绡馆里的乐人只靠卖艺赚钱,虽女子之间有些勾心斗角,但她并不放在心上,遇到利益纷争,她也能让则让。她的舞技名动青城,只要其他乐人想学,她都倾囊相授。时间久了,她的人缘越来越好,管事的对她更是器重。

可她却没有一时不思念父母和弟弟,她想让父母知道她的下落,又怕父母知道她现在做的营生,她也想请人去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又怕知道他们过得好自己失落伤心,犹犹豫豫,纠纠结结到了如今,只有在梦里才能一解思念之苦。

我从羽霓的梦里出来,看着这个睡梦中嘴角含笑的女子,一种说不出的心疼从心底翻滚而出。

既然你不去,那我就替你去吧!

追梦珠根据羽霓梦里父母的气息,能追踪到她的父母和弟弟如今所在,顺着追梦珠的指引,就能找到她的家人了。

我口诀念了好几遍,追梦珠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奇怪,坏了吗?不应该啊!

我又凝神聚气念了一遍,追梦珠颤颤巍巍地动了几下,飘出了一缕几近透明的烟。我回义庄骑着小七,顺着这道烟竟到了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