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结束，石风眠也醒了过来。
他费力地转动着眼球，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绝望地闭上了眼。
“去做些清粥小菜吧，他要是不吃，你就用法力想办法喂进去。”
毛不平叹了一口气，出去了。
石风眠躺在床上，虽然眼睛闭着，但我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一点儿都不信你就是当年那个一夜成名的石风眠，若是你父母还活着，看到你这个样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石风眠仍然一动不动的躺着。
“想你当初才华斐然，让无数文人墨客钦羡，就知道你父母一定在培养你时花了不少心思，你说，他们在那个时候会想到有一天，自己千辛万苦教育出的儿子连一幅画都画不好吗？”
石风眠的眼皮动了动，还是不说话。
“你是在怨恨这个世界，还是在怨恨你自己？怨恨世道不公？还是你自己无能？”我的语气强硬起来。
石风眠睁开眼睛，眼眶通红，里面聚满了眼泪。
我接着说：“你就是个懦夫，根本对不起你死去的父母，自己不敢抗争，只会怨天尤人，折磨自己。”
石风眠睁圆了眼睛，使尽全身力气冲我嘶哑的吼道：“你知道什么？”
看他这么生气，刚才这句话肯定戳到了伤心处，终于激怒他了。
我不紧不慢地说：“你明明有妙手丹青的本事，却再也画不出来了，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他的眼睛看向别处，沉默着不说话。
“你心虚了？”
他双眼无神地一开一合，不理会我。
“你还记得最初喜欢上画画是为了什么吗？功名利禄？还是出人头地？你研究水画时不眠不休，是为了让世人记住你石风眠这个名字吗？那现在呢？你画画又是为了什么？”
他微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紧抿的唇角和苍白的脸色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一样，嘴里不停念叨：“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忽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开始哭。
我想，他应该是明白了自己的心结在哪儿，于是从停尸房出来，让他一个人静一会儿。
“怎么出来了？他怎么样了？”毛不平端着饭菜走过来。
“端进去吧，我猜，他现在一定能吃得下去。”
毛不平狐疑地看着我：“你都跟他说什么了？他不想寻死了？”
“不知道，但至少现在他肯定不会让自己就这么死了。”
毛不平把饭菜端了进去，我在门口偷偷往里看，石风眠靠墙坐着，身子弱的连碗都端不住，只能毛不平一勺一勺地喂进去，一碗粥和一碟菜吃得一干二净，吃完他就又躺下了，闭着眼睛，不知是在睡觉还是思考。
毛不平冲我不可置信的一笑：“有你的！还真让你说中了。”
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装作一副老成的样子说：“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
毛不平笑我，推着我的肩膀往厨房的方向走：“行了，知道你厉害，我们也快去吃饭，锅里有你喜欢的鱼羹。”
……
石风眠在停尸房养了近半个月，终于看起来像个人了，也不再沉迷于喝酒了，我让毛不平找了身干净衣服给他，怪不得总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呢，这一收拾还真有点儿风流才子落魄他乡的意思。
除了吃饭和睡觉之外，他的时间都用在画画上，我给他买了笔墨纸砚，他也不怎么用，拿着院子里树上吹落的枯枝在地上画，等画满后，用脚蹭掉再重新画。
我和毛不平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看他画画，毛不平手托着下巴说：“他该不会傻了吧？每天一句话也不说，闷头在地上画画，画画擦擦，擦擦画画，要不再给他吃点儿药吧！”
“你看清他画的什么了吗？”我问。
“谁知道画的什么，鬼画符一般，传闻中的石风眠那么厉害，该不会徒有其名吧！”
毛不平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树叶下面有几只蚂蚁正在觅食，闻到了危险的气息，立刻钻回了洞穴，毛不平来了兴致，用树枝把地上的小洞挖开，露出了十几只蚂蚁，他们来不及钻入更深的洞，四处散开，纷纷找新的洞口钻进去，毛不平又顺着这些洞一一挖开，看着它们逃窜的样子乐此不疲。
我托着下巴坐在台阶上看着玩蚂蚁的毛不平和在地上画画的石风眠，带着几分戏谑笑道：“我看，傻的人不止一个，也该给你吃点儿药。”
毛不平玩得正兴起，压根儿没听见我的说的话。
罢了，他开心就行，谁还没有个童真幼稚的时候。
“锦莲，来啊，你看这些蚂蚁，我丢了一颗米粒给它们，它们要好多蚂蚁一起背回去，真有趣，你快来看！”
毛不平看向我的眼神里闪烁着光芒，像发现了什么绝世珍宝一样，果然，男人至死是少年啊！
“来了来了……”
我拍拍屁股上的土朝他走过去……
石风眠一直住在停尸房里，最近不再用院子里的枯树枝作画，他把其中一张床的布衾掀掉，露出木质的板子，再将笔墨纸砚摆在上面，画的画随意地扔在地上，本来是放尸体的屋子现在充满了墨香，乍一看，还以为进了书房。
幸亏这段时间没有尸体送来，不然还真的没有地方可以放。
我和毛不平经常看石风眠画的画，山不像山，树不像树，好好一朵牡丹画得支离破碎，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我和毛不平现在整日看着他，哪儿也去不了，院子里的蚂蚁都被毛不平玩的集体搬迁了。
“好无聊啊！”我靠在毛不平的肩膀上，看着西边天空中的最后一抹红晕。
毛不平歪着头倚在我的头上，百无聊赖地说：“你的话本子看完了？”
“嗯，我都看了两遍了。”
“唉！”我们两个一同叹气。
石风眠扛着锄头和铁锨从外面进来，从我和毛不平身边经过，就像没看到我们一样，径直进了屋子。
“嘿~~他还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毛不平有些生气地说。
我的注意力全都在他拿的锄头和铁锨上，他什么时候出去的？用这些东西干吗？他不会还想寻死，提前给自己挖坑呢吧！
“毛不平，我们明天跟着他出去，看他在干嘛？”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不知道，明天看看。”
“嗯。”毛不平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