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教宗和他的影子(上)

轰隆隆——

穹顶雷霆闪烁,惊雷炸响。

西洲边界。

古道两旁的榕树下,四十岁的农耕汉子,带着斗笠,肩头上挂着白色毛巾,拎着镰刀,望着在瓢泼雨幕中的稻田麦海,咧嘴露出缺颗门牙的暗黄牙齿,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

鸟雀鸣叫,撕碎昏暗黑暗,从惊雷闷响夹缝中,自远天传来。

雷鸣骤闪。

它扑棱着翅膀,灵动的穿梭在浓厚雨幕中,向着古道的尽头飞掠过去。

古道尽头,金黄麦海的中央,有一抹耀眼的白光,在昏暗天地当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隔远望去,仿佛光明行走在黑暗人间大地上。

神圣、纯洁。

让人心境宁和。

三匹生有独角的白色骏马,一前两后,拉着白橡木打造的车厢,在古道上平稳前进。

圣洁马车的前后,簇拥着一队人,身穿白色麻袍,身上背着被布条包裹缠绕的长匣。

雨幕落在麻袍上,滚滚流落,沿顺着衣角在整齐划一的骏马‘踢踏’声中坠落在地。

古道颠簸,跋涉几天几夜,几乎没有任何休息,但他们的精气神仍然保持得很好,脊背挺得很直。

他们一言不发,宁静的跟着马车缓慢前行,浑身散发着宁和质朴的气息,没有一丝戾气。

叮铃铃——

狂风骤雨中,白橡木车厢的檐角悬挂着道宗中象征着尊贵身份的‘纯阳铃’左右摇晃,发出清脆声响。

逆着风雨扑棱翅膀的鸟雀,就是在阵阵铃铛声中,飞入白橡木车厢。

“愿光明与世界同在。”

白橡木车厢中,白皙纤细的手掌轻柔抚摸着鸟雀湿润的翎羽,略有些疼惜道:“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

身穿教袍的红衣教宗大人,满脸褶皱,目光柔和的望着正对面,正在替鸟雀清理湿润翎羽的少年。

想到不久前,摆放在他案桌上,关于这个少年的档案。

姓名:乔桐。

性别:男。

年龄:16岁。

人生履历:佃农出身,乡野少年,双亲亡故,死在匪寇手中,沦为孤儿。

极简的档案,潦草的几笔,简单而又清晰明了的阐述了乔桐的一生。

这样的人生履历,可以说连普通都算不上,只能用简单二字来形容。

诚然。

履历往往代表不了什么,尤其是达到他们这个层次的后,有太多的东西,无法摆放在明面上。

乔桐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少年,他被道宗阁老们认为是世间最接近光明的人。

在一夜之间,这个名为乔桐的少年,被推举成为教宗大人,也就是自己的影子。

道宗信徒遍布四境,教宗这个位置,代表世俗权力的顶点,可以与皇帝同坐,而不行跪拜之礼。

而教宗的影子,则代表着教宗的继任者。

当上一任教宗大人即将死去,道宗会在整个世间寻找最接近光明之人,将之推举成为教宗的影子。

乔桐,便是这一任教宗的影子。

有朝一日,若是自己死去,乔桐将会成为道宗的新一任教宗,站立在世俗权力的顶点。

老教宗面容半隐在黑暗中,雷霆时不时闪烁,他那充满褶皱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坐在这个位置长达七十五年,他担任教宗时间最长,历经风霜,什么都见过,什么都听过。

当然,什么都看得明白。

但这一次,他却有些看不明白了,因为他察觉到了一些关于乔桐摆在明面上的档案不同的地方。

当确定乔桐是教宗影子的时候,老教宗会利用象征身份地位的‘光明权杖’对其进行光明洗礼。

如道宗阁老们认为的那样,乔桐的确是世间最接近光明之人,他对光明的敏感度,是老教宗见过最强的。

光明洗礼的过程,是痛苦且撕裂的,乔桐没有痛苦,也没有挣扎,几个呼吸,便顺利完成了洗礼。

但在光明洗礼的过程中,老教宗发现了乔桐身体中的秘密,一个不被档案记录在册,摆放在明面上的秘密。

乔桐的身体中蕴藏着极其罕见的‘神元’,这种让世间十境之上的修士为之垂涎的物质,与生俱来的出现在了乔桐的身体中。

神元对于十境之下的修士而言,是致命的毒药,身体中多一分少一分都是一场危及生命的灾难。

而乔桐却像是上天的宠儿,不多不少,溢满而不散,拿捏得恰到好处。

当察觉到乔桐身体中与生俱来便拥有神元后,老教宗忽然觉得,道宗阁老们将乔桐推举出来,担任教宗的影子,不会是单纯为了教宗的继任。

或许……是为了图谋更多。

这世间,生而具有神元的人,实在是太过于稀少与罕见,有朝一日,如果乔桐开始踏上修行,必然会比这个世上大多数人要顺畅很多。

让人惋惜的是——

道宗有死规矩,每一个担任教宗之位的人,站立在了世俗权力顶峰,不允许修行。

乔桐被选举为教宗的影子,注定会成为下一任教宗,这便意味着,他此生再无修行的可能。

而且。

乔桐很快就会继位教宗了。

因为,他已经很老了,如今已经八十五岁高龄。

风烛残年,寿命无多。

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死去。

当他死去的那一刻,乔桐会穿上红袍教服,手持光明权杖,坐上教宗的位置,迎接世人的膜拜。

“教宗大人……”

乔桐抬起头,双眸纯澈,明媚阳光的笑容盎然,这是一个简单到纯粹的人。

若是没有知晓他的身份,旁人定然只会认为是邻家男孩。

温暖、柔和、和煦。

让人忍不住亲近。

然而。

尚且仅是被推举成为教宗的影子,还没有上位登顶,他的身上就自然流露出不可侵犯的气息。

他细心的清理完鸟雀湿润的翎羽,松开托着鸟雀的那只手,鸟雀顺势蒲扇翅膀,艰难从车厢内飞出。

清鸣一声,逆着呼啸狂风与浓厚雨幕,向着远天的昏暗天穹飞掠出去,直至消失不见。

乔桐望着坐在车厢对面的老人,笑着问道:“赵七是一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