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问责(下)

当‘陆煊’这个名字被呼唤,响彻在后山这片小天地时,聚拢在后山的众人顿时将目光聚焦在田不易身后的年轻人身上,他们带着审视的意味,上下打量着陆煊。

这位在世人眼中充满神秘的剑庐十三先生,身上究竟有怎样的魔力,才能够被序列在云巅榜,站立在四境所有天骄妖孽的头顶,成为魁首。

被田不易推出,站立在所有圣山来客们面前的刹那,一道又一道强横的神念扫掠陆煊。

很快,他们得出了一致的结果。

陆煊没有任何独特的地方。

平凡、普通。

升炁境的修为若是放在他们所在的宗门中,连扫地挑粪的资格都不会有。

“如大家所见,刺杀影子大人的大胆狂徒已经死了……”

迎接众人审视的目光,陆煊站立在所有人的面前,淡然从容,声音亦是平静。

“保护影子大人与刺客交手搏斗的过程中,我暗中捕获了一些气息,截取了部分景象……”

边说边拿出一颗雪白珠子,珠子名为‘刻录珠’。

刻录珠……各大圣山皆有,不是很珍稀的物件,本是陆煊用来刻录剑庐大大小小道藏,用作誊抄修行之用。

当时与刺客交手时,震惊于对方的驳杂所学,特地用刻录珠保留了证据,

“刻录珠里面记载了关于刺客的些许面目……”

陆煊当着众人的面,将刻录珠交给田不易。

田不易接过,托举在手中,不动声色的往里面灌注天地元气。

一刹那——

刻录珠爆绽出夺目光芒,光芒从指缝中透露出来,在众人的面前形成一副画面。

画面的呈现,呈动态。

如同电影放幕。

因为激烈战斗的缘故,刻录的画面有些模糊,但依稀能够辨认出刺客的真实面目。

一团漆黑,森然白骨。

阴冷、邪恶。

为世间所不容。

哪怕,仅仅只是观看刻录珠中的录像,陆煊的胸中也会激荡着无穷愤怒。

这个时候,陆煊忽地想到,见到刺客的刹那,他所见到的景象。

支离破碎的人间大地,极致的悲哀……因为札记的破碎,融入双眼之中的缘故,意外获得神启,他由此可以辨认世间一切事物的来历,却唯独不能辨认出刺客的来历。

面对刺客,他只感觉到阴冷与邪恶,感觉到莫名其妙的愤怒,感觉到他与刺客是天生对立,是永恒不变的敌人。

这样的感觉,即便是面对黑渊灾厄,他都没有这般强烈。

“与刺客的战斗,关于它的来历,并不简单……”

陆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疑惑的同时,也开始讲述关于刺客的一切。

个中细节,巨细无遗,语气轻缓,娓娓道来,没有任何一丁点的纰漏。

在场的圣山来客越听,面色越是阴沉至极。

陆煊的讲述中,刺客的来历,刺客的手段,刺客的目的……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事实。

幕后策划这场刺杀的,是他们所有人,这是一桩胆大包天的谋逆之罪,若是坐实……山河不容!

“住嘴!”仁心斋斋主当即大呵,打断陆煊的阐述:“胡言乱语,不过是捏造之词,黄口小儿,不值得相信!”

面对愤怒与质疑,陆煊从容道:“我之所说,句句属实,没有半分掺假。”

说着,他来到一处水洼泥泞地,上面保留着凌乱的脚步。

“我与刺客曾在此交手战斗,这是刺客遗留在这里的脚印。”陆煊非常认真说道:“这是金风楼的顶级身法‘清风拂柳’。”

这话一出,金风楼楼主高大的身影,顿时僵硬,面如死灰,水洼泥泞地里的脚步虽然凌乱,但仍旧能够清楚辨别一些东西,的确是‘清风拂柳’。

接着,陆煊又走向山峡壁旁,指着山峡壁上面残留的剑痕,对着仁心斋冷笑道:“仁心斋的八珍剑,想来仁心斋斋主不会不知道。”

“你……”仁心斋斋主想要宣泄心中愤怒,但证据确凿,他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山峡壁上留下的剑痕,拢共一百零八道细小剑痕,恰巧对应仁心斋的八珍剑所有剑招。

“这是悬空寺的‘无量’。”

“这是通文馆的‘捏花指’。”

“这是青崖书院的‘浩然’。”

……

陆煊几乎走遍了后山这片小天地当中的每个角落,每走到一处地方,都会被他精准的指出一项绝学。

每指出一项,在场的圣山来客当中便有一股势力面色陡然阴沉,面色难看到极点。

战斗的遗留,绝学的痕迹,众人有目共睹,无法被磨灭。

这是铁一样的事实。

不可否认的证据!

而这场让人无法反驳的‘指认’仍旧在继续,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直到——

终于有人无法淡定从容,盛怒之下悍然出手,意图阻止这场子虚乌有的闹怒。

肃杀之气迸溅,仁心斋斋主阴沉着脸,抬袖一挥,掐捏在手中的那一记袖中剑骤然迸溅锐利光芒,径直杀向陆煊。

狂风涌动,风气炸开,比这一记袖中剑更快的是一道白光。

田不易看缓实疾,在陆煊面前狂掠而所,所行之处,道元激荡铺展,一路碎石炸开。

随着他一同狂掠出去的,是一片青翠柳叶,轻薄的叶片上面激荡缠绕着剑气。

抬手掐捏,柳叶压在拇指与中指之间。

屈指一弹!

柳叶划过风幕在空中残留一抹弧形流光,沿途轨迹,天地大风宛如出现凝滞。

柳叶划过,风幕被切开。

铮然一声,柳叶如同一柄小剑径直与袖中剑痕撞在一起。

两者两触,虚空波荡涟漪,剑锋般气劲向外扩散的同时,清冽之声响起,剑身寸寸崩断,那一记袖中剑轰然炸碎成无数细小碎片,纷飞四溅炸开。

如此一幕,在场之人,无不惊骇莫名,深感田不易的强大,摘叶为剑竟然也能够有如此威势,能有断金裂剑之威。

狂风当中,田不易长袖舞动,将剑片兜拢在袖中,旋即,一步踏出,长袖挥舞,每一块剑片犹如陨石般冲出。

碎剑片片如叶,以极速在罡风夹缝间隙中穿梭,风气和碎剑搅动在一起,在仁心斋斋主的面前炸开无数风花。

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吃痛的感觉弥漫在脑海中,一片断刃贯穿其手掌,殷红鲜血在风气下四溅,升腾起一蓬血花,接着,数之不尽的剑刃分别撞击在仁心斋斋主身上的不同位置。

风气涤荡开,这些剑刃裹挟着不可忽视的强大巨力,让猝不及防,尚未来得及有任何防范的仁心斋斋主径直砸在不远处的巨石上,将之死死钉在上面。

田不易刚猛攻势并没有因此停止,他大踏步跨出,顷刻来到仁心斋斋主之前,握掌为拳,一拳直直砸出。

轰!

一瞬之间的延迟过后,仁心斋斋主的身体狠砸入镶嵌在巨石之中,身后巨石咔嚓咔嚓皲裂成无数裂痕,如同蛛网盛开。

一拳过后,仁心斋斋主失去战斗力,他没有死去,因为田不易并未下杀手。

一拳过后,满座皆惊,田不易的强势让所有人惊骇,不起眼的柳叶粉碎了仁心斋斋主威赫无比的袖中剑,又以碎裂剑刃将之钉在巨石之上,使之无法动弹,后又一拳砸出,让其彻底丧失战斗力。

施展杀伐之时,没有丁点拖泥带水,没有任何多余动作……田不易用强势的手段,向众人完美的诠释了何为‘暴力美学’。

达到十境过后,田不易始终在谨遵山河盟约,从不过多张扬,低调行事,加之本身相貌平平无奇,并不惊人,在天下中,他的名声相比赵七并不煊赫。

但名声并不代表什么,田不易今日展现出来的实力,恐怖如斯,让人惊骇。

陆煊也终于明白,剑炉十二位师兄,为何田不易能够担任山主之位。

田不易太耀眼了!

他所修的‘道’,世间万物一切皆为道,任何事物在他的手中皆可发挥出最大的力量,即便手中掌握一株草,亦可斩落星辰。

在田不易的面前,在他的‘道’面前,其他人的‘道’不及半分,暗淡无光。

田不易瞬时而归,掀开一场杀伐过后,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布满寒霜。

“行刺一事,影响深远,在座的诸位皆有牵连,若是胆敢还有人出手阻拦陆煊收集证据者……”

田不易面容扭曲,阴寒至极,他抬起一只手,隔空对着镶嵌在巨石当中的仁心斋斋主象征性的一砸。

凭空之处,天穹上的星辰巨人握拳的巨手倏忽出现。

轰隆一拳直直砸在巨石之上,巨石随之崩碎,烟尘升腾,而仁心斋斋主直接砸晕过去。

田不易冷然的声音随之出现:“胆敢阻拦,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也知道田不易当真会做到这一点。

于是——

满座死寂,鸦雀无声。

没有回头,他对着陆煊轻声说道:“继续说下去。”

陆煊闻言,望着田不易的背影,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有田不易在这里,他是安全的。

稳住心神后,陆煊继续在后山这片小天地当中移动,寻找着关于这次刺杀的所有证据,一点又一点将铁证如山的证据显露出来。

金风楼楼主看着陆煊,听着那些所谓的证据,面色阴沉,现在的局势,眼下的情况,看起来更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借着这场行刺,将所有与赵七有仇怨的势力圣山全部拉扯进去。

“够了!”金风楼楼主郎声断呵斥,直勾勾盯着陆煊,低沉道:“少年郎,我劝你不要这么过分,将事情闹得太大了了。”

“不要把事情闹大?”陆煊恰好搜寻完所有的证据,听到金风楼楼主的话,望着这位高大的男人,冷笑道:“行刺影子大人,行刺未来的教宗,这件的事情还不够大吗?”

“你……”

金风楼楼主咬牙切齿,他望了眼田不易压下心中的愤怒,忍住出手的冲动,寒声道:“刺客已死,影子大人无恙,这件事情牵扯太多圣山,难道要让所有人都跟着陪葬吗?”

“事情要怎样解决,当然应该交给影子大人来决定。”陆煊对着乔桐躬身行礼道:“影子大人……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乔桐对陆煊报以善的微笑,道:“如何解决,全权交给十三先生便是。”

这句话过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下再度聚焦在陆煊的身上。

而那位金风楼楼主面色更是阴沉至极,咬牙切齿,这场刺杀影子大人的风波,让这位十三先生彻底的站了出来,救了未来的教宗大人一条性命,获得了其身后无数狂热信徒和信奉教义之人的拥簇。

只要乔桐愿意站在陆煊的身后,那么就等同于天下大义站在了他的身后,该如何做事,该如何解决,全在陆煊一念之间。

陆煊眸光扫掠在场所有人,将所有人脸上的阴沉尽数看在眼中,陆煊并未即刻给出解决方案,而是轻缓道:“后山所展现出来的证据铁证如山,刺客已死,这场胆大包天的刺杀行动中,都或多或少与诸位有关。”

他顿了顿,吐出一口浊气,咧嘴狞笑,缓慢道:“换句你们听的懂的话,在座的诸位,皆有罪!”

这话一出,场间气氛凝结至冰点,所有人的呼吸变得沉重,这句轻飘飘的话,等同于坐实了圣山来客们参与这场刺杀未来教宗的罪名。

证据确凿,无法反驳!

“陆煊!不要说没用的话,这件事,你到底想要怎样解决!”

金风楼楼主脾气压制不住,数次想要出手,都被他强行压制,有田不易站在这里,若非忌惮田不易强横至极的实力,他早已经将陆煊碎尸万段,并且,将神魂抽离出来,日日夜夜熬炼折磨,让他生不如死。

“刺杀未来教宗,等同谋逆,罪同谋反,这是天下不能容之事!”陆煊刻意将这样的话说的极重,他环顾在场所有人,冷笑道:“这样的重罪,你们觉得应该怎样解决?”